路 也
三月中下旬,寒風吹過泰山西北余脈
一只絲帶鳳蝶
飛過土路,飛進枯干草叢
整個山坡,僅見到這么一只昆蟲
我輕手輕腳地跟蹤
一小片白色絲綢
它上面印了少量紅與黑的斑點
一周前氣溫高達20℃,而今降至3℃-11℃
被高溫假象蒙騙而提前羽化,這只蝴蝶
沒有任何同伴
它只身飛在寒涼里
它輕緩地飛在春天門檻上
它在梁祝般的今生
再也回不到毛毛蟲的前世
一切終將被寬恕,三月正在翻案
把冬季卷宗移交并重審
南風的狼毫一揮
改判為春天
鷓鴣和斑鳩的協奏曲
攪動了半睡半醒的山林
在天空的感召下
山巔的巖石想要起飛
杏花輕笑,開成云煙
并非逢場作戲
紫花地丁鑲嵌貧瘠石縫
也不是出于同情
三月已經過去了大半
天氣尚寒,而我內心堅定
這是下午三四點鐘,大地的羊皮經書
在風中翻卷
紫花苜蓿開著紫花
在風中抱緊豎琴
頭狀花序包含眾多細小姊妹
不可言說的根源在豆莢里
原地不動地奔跑,滾滾向前
檢閱著自己
紫色旋風的棚頂
一簇簇花托吞食著空氣
與芝麻、葡萄、核桃、大蒜、胡蘿卜、汗血馬
一起進入這個絲綢和漆器的國度
把它從西域帶來的那個人
至今還在史書里舉著旌節,為了國家去遠行
紫花苜蓿與又一個夏天面對面
穿著公元前的衣衫
紫花苜蓿迎著敞開的天窗
一想起漢朝,就會失眠
風拍打著后涼臺的塑鋼棚頂,雨下了一夜
誰在逼迫我
向前,朝那未知的目的地
風和雨,那么合拍
把天空和大地來演奏
合起伙來,撕去二月,換成三月
而我的心還停留在去年的秋天
風和雨正聯袂
抨擊著屋頂
生活中只剩下了風和雨
搖晃著窮人僅有的這么一座宮殿
以白堊紀的懸崖峭壁做了國門
白崖用脊背馱著古堡和迷宮
燈塔是港口的宣言
白崖對開來的船說:你好
白崖對離去的船說:永別了
白崖請求海浪:帶上我吧,帶我去異國
坐在卵石灘涂的長條凳上
天陰著,風吹著,我不快樂也不哀傷
一列 “歐洲之星”正駛過海底隧道
被滸苔、海葵和白鯊圍繞
飛機船舶魚雷之殘骸,在暗處偷窺
有人從海峽回了家,有人從海峽再也回不了家
魚群想把此岸和彼岸穿引
海鷗想把天與海拼縫
待夜晚來臨,在這最狹窄的咽喉
一群星星將淹死在大海
這邊島嶼盡頭,對著那邊大陸盡頭
就這樣,天陰著,風吹著,我不快樂也不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