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里的孩子

前情提要：好消息像風一樣吹進牛羊自歸村，村里通水通電了！

小羊王

時光流轉，寶爾阿木山的變化大得驚人。仟草小學改造完成了，每家每戶養的羊更多了，惹科的阿普有了第一部手機，依山而建的十八座木樓組成了“寶爾阿木度假村”，為村民們帶來了新收入。

日落前的最后一抹亮光在房梁上還沒玩夠，就被太陽溫柔地攬進了懷抱。村子漸漸調低了音量，雞默默地回窩了，羊鬧哄哄進了圈，豬把自己完全攤在地上睡著，牛瞇著眼睛想心事，馬站在棚里看風景。

惹科放學回來了，見阿普和第一正坐在院壩里談論著什么。阿普知道惹科沒聽明白，解釋道：“現在我們山頂每家都養羊，多的一百多雙，少的也有六十多雙，外頭的人很感興趣。我們準備辦一個剪羊毛儀式，請大家來耍一耍、看一看。”

“姐姐也回來嗎？”

“回來，這個點子就是她想的。”

惹科開心地跳了起來。

阿瑪說：“你姐姐呀，記掛你的生日，她對我們說的是要回來干那個啥……”

“那叫社會實踐，”阿普接過了話，“她學的畜牧專業，在學校里念的僅是書本知識，肯定還要多和羊啊、牛啊打交道。”

“惹科，過來，給你看個東西。”第一把相機輕輕地放在石磨上，掏出了手機。

磨盤很干凈，已經很久沒用了。現在大家磨豆子、蕎子、燕麥用的都是電動機器了。

“是阿薩！”惹科沖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驚喜地叫道。

“這是剪羊毛儀式的海報，知道嗎？海報是你姐姐設計的。”

“還有我們家的羊呢！”惹科指著阿薩背后的羊群。

這幾張照片是前幾天惹科發給姐姐的，姐姐很滿意，夸了他好幾次。

“第一，什么時候辦剪羊毛儀式呀？”

“計劃在下個月初，我們聯系了一些記者，會把消息發到網站和報紙上。今天開始，我還要在手機群里挨村挨鄉通知呢。”

“別的村的人也來嗎？”

“是啊，歡迎城里的客人、附近的鄉鄰大家都來。”

惹科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啊，第一！你可以幫幫我嗎？”

“什么事啊？說說看。”

惹科對第一說了句悄悄話。

“你還別說，這是個好辦法！放心吧，這事兒交給我啦！”

阿普見他倆神神秘秘的，問道：“惹科，又在說什么啊？”

“沒什么，沒什么。”

第一起身要走了。他背上背包，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朝惹科晃了晃手機。

“等我消息。”

“嗯。”

惹科也朝他擠了擠眼睛。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阿薩，在它耳邊說：“也許，很快就有好消息啦。”

咩。

惹科眼巴巴地等了幾天，第一卻一直沒有出現。惹科有點兒等不及了，就跑去找他。

“惹科來啦？你先等我一下。”

第一正對著筆記本電腦和一個叔叔視頻。惹科也用手機和姐姐視頻過，阿普說了，這得感謝村里那架高高的信號塔。

惹科在屋子里轉悠，他看見第一的床很整潔；洗臉巾掛得端端正正；桌上放著幾顆李子，它們就像排隊做操一樣，也被擺得整整齊齊的。他注意到紙箱里有一沓厚厚的彩色畫兒。咦？這不是他在第一手機里看到的東西嗎？上面寫著“剪羊毛儀式活動指南”幾個字。

“那是剛印出來的，”第一合上筆記本，抱歉地說，“惹科，真對不起，這幾天事情多，接下來又要忙畫冊的事兒了，我還沒來得及去找你。”

“第一，阿薩的照片發出去了嗎？”

“當天晚上就發出去了。”

“有消息嗎？”

第一頓了頓，俯身握住惹科的肩膀。

“惹科，我正要告訴你呢，我把照片發到附近幾個鄉的群里，可大家都說沒有丟羊。”

惹科沒有說話。

“我想，也許不是每個人都看到了消息，比如那些阿普和阿瑪。別泄氣，咱們還有希望。儀式的那天會有很多人，到時候再好好問問大家。你說好嗎？”

“嗯。”惹科點點頭。

剪羊毛儀式那天的清早，惹科他們穿著新衣服、新鞋子，站在村口張望。

“惹科，妮扎嫫姐姐呢？今天怎么沒看見她？”安吉吉細心地整理著自己的新百褶裙。

“在屋里呢，第一讓她當主持人，她說要準備準備。”

“妮扎嫫姐姐可真厲害啊！”

“大家注意，車來了。”馬迪迪提醒大家。

車子開得慢，像在找路一樣，這是進村的第一輛車。

村口有一個寬闊的大壩子，是用來停車的。車門剛打開，黑來五沙就跑了過去，熱情地遞給客人們一張活動指南。

“你們好，歡迎來到牛羊自歸村，這是剪羊毛儀式的活動指南。”

“謝謝，謝謝。”一位戴墨鏡的叔叔回答。

“他講普通話，是城里的客人。”惹科又舉起了望遠鏡，“有情況，準備好，又來車了。”

一輛面包車進了村，司機搖下車窗，扯著大嗓門兒問：“你們村支書呢？”

“叔叔，吉木阿普在那邊。”馬迪迪指了指會場的方向。

惹科聽出了司機的本地口音，連忙把活動指南遞過去問：“等一等，叔叔，你家丟過羊嗎？就是這只羊。”

“這么威風的羊，我們家可沒有。我們家只有核桃。”

漸漸地，車多了起來。從一輛旅游車里走下來一些客人，他們有著金色的頭發，和大家長得不太一樣。

緊跟著，一些走路來的鄉親們也到了。

“歡迎參加剪羊毛儀式！請問，你家丟過羊嗎？”

“請問，你見過這只羊嗎？”

“你家丟羊了嗎？”

惹科和伙伴們一邊派發活動指南，一邊問那些走路來的阿普和阿瑪。

被問到的鄉鄰們笑起來：“我們沒有丟羊。但我們很想看看這只羊！”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迪迪喊道：“惹科，快走，儀式馬上開始啦！”

惹科跟著大家朝露天會場跑去。

在音樂聲中，一位亭亭玉立的彝族少女走上了舞臺。

“各位尊貴的客人，各位親愛的鄉親，大家上午好！歡迎參加首屆牛羊自歸村剪羊毛儀式！”

惹科看到了舞臺上的姐姐，使勁鼓著掌。

安吉吉晃著馬迪迪的胳膊：“迪迪你看！妮扎嫫姐姐涂了口紅，畫了眉毛，還涂了紅臉蛋呢！”

“是啊，妮扎嫫姐姐更漂亮了！”

觀眾們的激情被點燃了，現場氣氛熱烈。

儀式從“喲日懂（彝語，洗羊的意思）”到“喲莎茨（彝語，剪羊毛的意思）”再到“喲豁則（ 彝語，羊回圈的意思）”。最后，各家各戶都趕著羊兒回圈了。在阿瑪的指揮下，吉木家的羊兒們就像接到了命令，齊刷刷朝著羊圈奔去。惹科望著阿瑪的背影，心里激動又自豪。

羊群如水，漫過牧場。

接下來，牧場里同時舉行各種活動。斗羊、斗牛、摔跤、賽馬，這些項目吸引著年輕人。老人們則手拉手，跳著達體舞。

一陣喝彩聲從斗羊的現場傳來，公羊阿薩又擊敗了一只黑山羊。不過，這位獲勝者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迎來了下一位挑戰者。

次仁帶著他的白綿羊上場了。

“阿薩，加油！你是最棒的！”惹科一直在旁邊給阿薩打氣。

白綿羊高大威猛，有一對螺旋形的大角，一上場就贏得了不少掌聲。它揚起前蹄，率先發起進攻。

阿薩不躲也不閃，將身體前傾，穩穩地迎上了這次撞擊。

啪！

羊角相撞！白綿羊倒退了好幾步！

這一撞，已經分出了勝負。白綿羊退后了，叫了一聲，就躲到了角落里。阿薩還紋絲不動站在原地。

“阿薩贏了！”

“小羊王！”

“阿薩是小羊王！”

咩——阿薩上身直立，腦袋仰天，叫聲響亮。

畢摩宣布阿薩為本屆的“小羊王”，親手為它戴上了一朵大大的紅綢花。

惹科牽著阿薩回家去，路上，他們遇到了站在大石頭上拍照的第一。

“惹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第一從背包里拿出一本畫冊，翻到了其中一頁，“我剛來村里的時候，隨手拍了路邊的牧場，就是阿庫老人的牧場。后來工作忙起來，就把照片放在一邊了。直到最近要出版畫冊，在挑選照片的時候才發現了它。”

“阿薩？！”惹科喊道。

咩！阿薩蹭了蹭惹科。

在一張羊群的照片中，有一只長著“熊貓眼”的小奶羊。沒錯，這個世界上只有它長著一雙那樣的眼睛。

“我知道了！原來阿薩是那位阿庫老人家丟的，對不對？”

“看到照片的時候，我也這么想。所以，三天前，我去了那個牧場一趟。”

“后來呢？”

“遺憾的是，阿庫老人已經去世了。”

惹科不說話了。

“不過，我見到了他兒子，噢，就是牧風鎮初級中學的阿庫校長。他說，照片上這只小羊的確是他家的。他還告訴我，阿庫老人最后一次放羊是在一個大雪天，在一頭瘋牛的沖撞下，羊群受了驚，后來，這只小羊就跑不見了。”

“大雪天？對！阿薩是在一個大雪天來我們家的！”

惹科興沖沖地跑去向阿普報告這件事，結果阿普告訴他，當初其實是自己在大雪中將阿薩帶回羊圈的，正好跟惹科放羊帶回來的羊群混在了一起。阿普臨時想考考惹科，沒想到惹科對阿薩那么上心，那樣負責。所以三天前，當第一把阿薩是阿庫老人家的消息告訴阿普后，阿普當時就從阿庫校長那兒買下了阿薩。

惹科一下子跳起來：“太好了！阿普，我的阿普！阿薩，我的阿薩！”

阿薩也咩咩地叫著，用油亮的角去蹭惹科。惹科抓住它的雙角，和它一起轉起了圈圈。

“吉木家的小羊王！好啊！”阿普拍了拍阿薩的背脊，爽朗地笑開了，他又看看惹科，“惹科，我知道你記掛這條鞭子。以前，阿普對你不放心，但你幫小羊找主人的勁頭，讓我很欣慰，這才是我吉木家的娃！從今天起，這條鞭子就是你的了！”

惹科小心翼翼擦拭著鞭子，他學著阿普的樣子，揚起鞭子一揮，啪！那聲音響徹山谷。

（連載完）

（選自《羊群里的孩子》，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