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情提要:惹科和阿薩走在松林的小路上,卻突遇大鷹的襲擊!他們該何去何從?
大鷹喜歡在平地和高處下手,見他們進了森林,只在外圍盤旋了一圈就悻悻地飛走了。惹科和小羊還在沒命地跑啊跑,他們倆并排跑著,與一棵棵樹擦肩而過。那些樹梢晃動起來,沙沙沙,仿佛在為他們吶喊加油。他們跑得分不清方向,大汗淋漓,腳下的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難走,有好幾段陡坡跟小懸崖似的,惹科雙腿打戰,只得把屁股擦著地小心地滑下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惹科覺得肚子咕咕叫,耳朵凍得失去了知覺,肩膀也快散架了。突然,他感覺到了陽光的溫暖——原來他們早已經橫穿過森林,往山下跑了老遠啦。他這才停下來,耳邊呼呼的風聲也停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咚咚響。
“阿薩,我們還在寶爾阿木山嗎?”
咩!
“看,老青岡樹,是不是到山腳啦?”
咩!
“啊呀!”
惹科尖叫著蹲下來——
有個什么東西打了他一下。他嚇得閉上了眼睛,卻什么也沒發生。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小羊那雙好奇的“熊貓眼”正瞪著自己。
“我……”
惹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原來,只是一小截從空中掉落的枯樹枝落在了肩上。不過,高興的是——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誤打誤撞沿著一條捷徑直奔了山腳。
惹科松了口氣。小羊把后腿臥在地上,用兩只前腿支撐著身體,瞧見旁邊長著愛吃的草也不去啃兩口。要說山路,羊兒是最不怕的,就算是兩三個月的小奶羊,也是敢沖敢跑的。可這一次,沒命地跑了這么久,走的還都是最窄最陡的路,真把他們給累壞了。
下山的路要走直線,最近的就是老鷹林這一條??蛇@條路只能人走,馬和驢子不行,想想看,讓一匹老馬馱著一只肥羊在懸崖邊上奔走,真是驚心動魄。所以,山上的人要運東西下山,都會走金銀灣那一條路。金銀灣絕不像它的名字那么美好。路雖然寬一些,平緩一些,避開了陡坡和懸崖,但特別繞,走那條路到山下要多走幾個山頭。從山頂出發,幾乎每家每戶都要路過一次。那條路不是誰修出來的,而是被大家踩出來的。在綿延不絕的群山中,寶爾阿木山是最高的,住在云霧深處的人們一點點踩出了這條和外界連通的紐帶。人走,馬走,豬走,羊走。路是天然的,深深地鑲嵌在山體上,就像長在老人額頭上的皺紋。走在這條路上,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走這樣的路會讓人感嘆時間過得太慢,因為稱得上長途跋涉了,去鎮上辦個什么事,來回要三天時間。
老青岡樹出現了,也就離山腳不遠了。惹科嗓子發干,口渴得厲害,嘴唇上起了硬硬的殼。他豎起耳朵聽了聽,拍了拍小羊的脊背。
“阿薩,你聽,啥東西在轟轟地響?快起來,再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索瑪溝了?!?/p>
咩——
小羊和惹科一起朝木樓子的方向走去。
轟隆隆的聲音就跟打雷一樣,變得更加清晰了。可雷聲是從天上下來的,而那些聲音是從地上傳來的。
惹科看著那縷炊煙,是從索瑪溝里飄出來的。
在山里,只要看見炊煙就讓人踏實。一縷縷淡藍色的柴煙從屋頂升起,一陣接著一陣,或濃或淡,斷斷續續,帶著自己的節奏,就像房子在呼吸。
這是寶爾阿木山腳的一個褶皺,避風又向陽,成片的索瑪樹挨挨擠擠地生長著,幾座小屋子躲貓貓似的掩映在其中。惹科從望遠鏡里追到那縷炊煙,往下移了移又看到屋頂,那兒橫七豎八地堆著木板和壓著木板的石頭,再下面是褪色了發黑的松木墻。這是一間看上去病歪歪的老房子。
“一,二,三,四,五,”惹科移動著望遠鏡,嘴里嘰嘰咕咕,“阿薩,有五座房子,就是沒看到人。”
咩——
小羊昂起腦袋。
惹科整理著手里的繩子,把它從左肩上繞到右邊的胳肢窩下,一圈圈斜著固定在自己身上。
“阿薩,我們偷偷溜出來,就是為了幫你找到你的阿嫫。咱們已經到了索瑪溝,能不能找到你阿嫫,就要看你的了!”
咩——
小羊對著索瑪樹叢和遠處的房子叫喚著。
咩——遠處竟然傳來回應——那是一聲奇特的嘶啞的羊叫。這聲音引得惹科和小羊朝老房子跑去。
老房子的門是關著的,屋前有一塊凹凸不平的泥巴地,沒有栽種,勉強算是個院壩,但已年久失修,在雜草的侵蝕下返了青。房子后面有一個木板圍成的棚子,頂上嚴嚴實實罩著塑料膜。
“有人嗎?”惹科喊。
沒動靜。
“有人在嗎?”惹科又喊。
還是沒動靜。
惹科走到門邊,看見墻上貼著幾張紙,還掛了一個紅色的小牌子,牌子上面畫著四顆星。惹科聽阿普對村干部講過,星星是用來評定“貧困戶等級”的,四顆,說明這家人的日子不太好。另一張紙上面有個表格,惹科認得阿普的名字“吉木拉且”,還有另一個名字“周川”。
惹科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他想知道剛才看見的炊煙是哪兒來的。他從門縫朝屋里瞅了瞅,又退遠一點兒來看,噢,原來那煙不是從老房子里飄出來的,而是從屋后的窩棚里飄出來的。
一位白胡子阿普站在窩棚跟前,他看上去比老房子還要老。
惹科進去討水喝,等自己和小羊都喝飽了,他才有工夫打量一下這里頭,除了一個火塘、一口鍋,幾乎沒有別的東西。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惹科,你呢?”
“我啊,我叫瓦扎爾比。”
“瓦扎阿普,你為什么不住房子里呀?”
“那個房子快垮掉了,他們說住不得啦?!?/p>
惹科懂了,瓦扎阿普住在這個棚子里,總比住在一個會垮掉的房子里好。
“瓦扎阿普,你一個人在家嗎?”
“我兒子,他出去打工嘞,在浙江臺州?!?/p>
“瓦扎阿普,你家養羊了嗎?”
“我倒是想啊,我這把老骨頭,跑不動嘍!”
老人捋捋胡子,就像是逗孩子似的,朝著小羊咩了一聲。惹科一下子聽出來了:這不就是那一聲奇特而嘶啞的羊叫嗎?
“惹科,你帶著羊跑到索瑪溝干什么呀?”
“我——”惹科本來想說要給小羊找主人,可他已經知道瓦扎阿普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了。他撓撓頭,笑了笑,“這里有人養羊嗎?”
“有啊,住在上頭的勒格家——”
惹科激動地牽起了羊:“謝謝阿普,我走啦!”
“上頭”的確有一座搖搖欲墜的房子,被幾塊柵欄圍著,屋前有一棵掉光了葉子的大核桃樹,樹下有個舊磨盤,旁邊的地上有喂雞的木槽。那屋門關得死死的,門上還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鎖。
這時候,那轟隆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更近了。
惹科離開了索瑪溝,朝著聲音跑去。
他來到土坯路上,遠遠地看見一群人正在干活。
咩!阿薩朝著草叢里一陣叫喚。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惹科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只雛鳥。它本來在拍打著翅膀,見有人來了,就哆哆嗦嗦的不敢再動了。
“呀!”惹科抬頭看了看,大松樹上有個鳥巢,一下子明白了,“它掉下來了!可它還飛不起來!”
咩——
惹科把雛鳥捧起來,在他的手心,一團小小的熱量正在跳動著。他先是踮著腳,又跳起來,可巢離地面實在太高了。他想了想,決定爬到樹上去,把小鳥放回巢里。他把雛鳥放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往松樹上爬。
成功了!
刺啦!突然,他的褲襠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糟啦!”惹科立馬捂住了屁股!幸好,周圍除了阿薩,沒有別人。
真高??!他舉起望遠鏡,圓鏡頭里就像播放著一幕電影。
原來,那轟隆隆的聲音是機器發出來的。哇,是一臺挖掘機!有黃色的車身,還有一個長長的“鐵手臂”。司機坐在駕駛室里,在他的操作下,挖掘機一會兒轉到左邊,一會兒轉到右邊,鐵手臂也靈敏地挖著山體。這樣一下一下地挖,嘩啦!巖石落下來了!嘩啦,泥土也垮下來了!幫忙的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頭,把多的土呀石頭呀運走,路就被拓寬了。那些忙碌著的都是村里的大人,有的在運砂石,有的在操作另一臺小型機器,阿普和第一站在公路兩邊,拿著一根刮板樣的東西,他們一起輕輕移動,“刮板”經過的路面就變得平整了。黑來五沙也在,正在不遠處撿著什么東西。
那些大人跟泥猴子似的,渾身臟兮兮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阿普的衣服臟得那么快!
惹科坐在樹上,小羊在樹下慢悠悠地啃著草。惹科見小羊吃得那么香,竟然吞了吞口水,可剛吞下去,難受的勁兒又上來了,就像胃和肚子都知道這是口水不是飯,發出了抗議。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他想,如果自己能和阿薩換一換就好了,身邊這些葉子也許就能當飯吃了。可比起肚子來,有個地方更加難受!饑餓是可以忍受的,但那里不行!
他有些尿急了!
(未完待續)
(選自《羊群里的孩子》,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