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莧如丹照眼明

夏天一來，母親菜園子里的蔬菜長得可好了，絲瓜香、黃瓜脆、番茄甜、辣椒辣、茄子嫩、小青菜鮮，韭菜另有一種奇異香，我各領(lǐng)其味，唯有紅莧菜不喜歡。

那時是小兒童，第一次聽母親歡天喜地說：“今天炒紅咸菜來吃！”我氣得嘟起了嘴。因家境窘困，在冬春青黃未接之時，家里用來佐粥就飯的小菜多是咸菜。結(jié)果到夏天了，母親還要炒紅咸菜來吃，真是夠了。

不過，后來隨著母親進了菜園子，當然知道了紅莧菜不是紅咸菜。紅莧菜長得稀奇，不像用來做咸菜的青菜玉白莖稈碧綠葉子。莧菜稀奇在橢圓鴨蛋形狀的葉子上竟然有兩種顏色，葉邊是綠色作鑲，中間嵌著一抹紅，就好像哪個繡娘特意配繡成如此顏色，十分美麗。只是當時一個“xian”音讓我蒙了眼，便不甚喜它。

母親掐了滿滿一籃子的莧菜，去河邊碼頭用清水洗凈，回來了三下五除二切碎，再把幾個剝好的蒜頭拍扁備用。她使大火燒熱了鐵鍋，倒入菜籽油，不一會兒油被燒得滋滋作響，倒入莧菜，灶下接著添大火，灶上鏟子如急雨般快速翻炒，擱鹽，等到九分熟放入蒜瓣，稍稍翻炒，起鍋裝盤。

父母特別愛吃紅莧菜，看他們你來我往地搛著紅莧菜大快朵頤，好像在吃什么無上的美味，我一直都沒有什么興趣，直到成年后。

那時候，我未足而立之年，但那么喜歡吃紅莧菜的父親患了病，不到兩年就去世了。到了莧菜上市的季節(jié)，我會想起父親，他會開心地把莧菜搛到碗里，像個孩子似的把整碗白米飯都染紅了。自此，我對莧菜轉(zhuǎn)了性，變得愛紅莧菜起來。母親知道我愛吃紅莧菜后，特地吩咐我不要買市場上的，她總是騎著她的三輪車從幾十里外的鄉(xiāng)下給我送來從來不噴農(nóng)藥的莧菜。婆婆把紅莧菜炒好裝入盤子，綠色的菜葉邊，紅色的葉心，一盤紅莧菜像一個人最熱烈的心意。我小時候怎么會覺得紅莧菜難看難吃呢？這分明是一種詩意的菜蔬。

婆婆對我說：“你常用電腦，吃這紅莧菜真是好。聽人說，把莧菜燒熟放進壺子里，把壺嘴塞住，用壺口上面的熱氣來蒸眼睛，眼睛會變得明亮……”是的，陸游有詩句：“紅莧如丹照眼明。”

我吃著母親種、婆婆炒的紅莧菜，只覺得香得不得了，又一次想起父親說紅莧菜好吃的話，默然同意他，卻不能對他說出了。如今，吃了莧菜的我，會變得眼明心亮，懂得每一樣物事的可貴了吧？！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