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體檢回來,憂心忡忡地對我說:“我才三十來歲就得了心臟病,將來老了可怎么辦呢?”她五歲的女兒飛跑過來,兩只手環住她的腰說:“媽媽別怕,等你老了,我給你請世界上最高明的醫生,把你的病治好。”
朋友感慨:“只要她將來能夠養活自己,不攤開雙手向父母討生活費,已是謝天謝地了。這些漂亮話,是她小時候拿來哄大人的,日后哪肯認賬!”
女孩轉過身,睫毛簌簌地抖著,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我趕緊示意朋友停下,并叫來自己的兒子,讓他帶女孩出去玩。我緩緩地告訴朋友,八歲的兒子也給過我許多承諾。
三歲時,他仰著圓圓的小腦袋承諾:“等我長大了,會給爸爸媽媽買一架飛機,你們想飛到哪里,就飛到哪里。”
我欣然。在一萬米的高空,腳下重重疊疊鋪開棉花般的白云,厚實的暖依偎著恬淡的靜,那一種愉悅,應該是像盛放著油菜花的田野吧,無邊無垠,暖徹心扉。
兒子四歲時,看到書中的別墅圖片,掀著書頁說:“這一棟,那一棟,將來我全都買給你們,我們喜歡在哪里住,就到哪里住。”
兒子五歲時,我大病一場,他在我床前發誓:“將來我必定要制造最好的藥,讓媽媽永無病痛。”
我將病中兩年來的日記整理好,寫成《穿西裝的斑點狗》。當文章獲獎后,老師與同學對兒子另眼相看,他萬分驚訝。當文章又在中央電視臺《子午書簡》欄目播出時,他忐忑不安:“媽媽以后不要寫我了,我什么也沒做,只是像我說過那樣地愛你。”
到了八歲,他慢慢地長大了,他的諾言也一天天開始實現。那一日,我看見樓下停著一輛漂亮的私家車,不禁脫口而出:“兒子,爸爸媽媽要好好努力,爭取買一輛這樣的車,我們開著去旅游。”他連連搖頭說:“你們不要努力了,讓我來吧,我一定給你們買一輛。”
我告訴朋友,我清楚地知道,兒子只是個很一般的孩子,那些承諾,有許多是無法兌現的。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他愛爸爸,也愛媽媽,并且努力地像他說過的那樣愛我們。
我誠懇地對朋友說:“永遠不要嘲笑那個愛你的人,孩子的心田是落雪后的原野,每一份諾言都彌足珍貴,每一份愛都晶瑩剔透。”
聽后,朋友充滿歉意地將女兒攬在了懷里。
(羽驚林摘自中信出版集團《坐在路邊鼓掌的人》一書,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