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課前,我接到了一位家長的電話。孩子母親的聲音里是濃濃的擔憂,她一遍又一遍地對我重復:“陸老師,我家孩子有些特別,就拜托您了。我不打擾您工作了,謝謝您。”
掛了電話,我回憶了一下家長口中孩子的“特別之處”,忍不住有些想笑。家長說她的孩子是左撇子,我尚且來不及說一句“我也是左撇子”,對方的電話已經掛了。
身為左撇子,我在求學時期是萬眾矚目的對象。每每到了需要寫字的時候,總有同學盯著我握筆的左手看,甚至老師也會好奇地湊過來看一眼,問一句:“你會用右手寫字嗎?”而我,從一開始的彷徨不安,到后來的坦然受之,甚至插科打諢反問一句:“你們不會用左手寫字吧?”過往種種,歷歷在目。
我站在教室門口,抬頭看了看班牌:七(3)班。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正處于成長中的“危險期”,心思敏感、脆弱、多疑。
我走進教室,隨手在黑板上寫了一個“陸”字——我用的是左手。這一舉動,似乎是一滴水落入了熱油鍋,教室里炸開了鍋。
學生們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擠眉弄眼,有的眼神飄忽……只有一個靠墻坐著的、留著劉海兒的女生一臉驚訝,呆呆地看著我。與我視線相遇的那一刻,她飛快地低下頭,又迅速抬起頭,露出羞澀的笑容,隨即再次低下了頭。
目標鎖定!粗心的家長拜托了我好幾遍,卻沒有告訴我她家孩子的名字。不過,我現在覺得,這個名字已經不重要了。“同學們好,我姓陸,負責你們班的語文教學工作。”我清了清嗓子,“我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話音剛落,噓聲一片。我毫不在意,接著說道:“我左右手都會寫字,你們會嗎?”說完話,我挑了挑眉,露出挑釁的模樣。
一片嘈雜過后,有一個男生站了起來,指著有劉海兒的女生說道:“老師,她也會用左手寫字。”似乎是怕我不信,他又加了一句:“我和她小學就是同學,她真的會用左手寫字。”我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目光轉向那個女生:“這位同學,你也會用左手寫字,是嗎?”她似乎很激動,臉頰微紅,咬著嘴唇控制著情緒,重重地點頭。我裝作很遺憾的樣子嘆了口氣:“唉!看來今天的我不是特別厲害呢。”“哈哈哈……”學生們哄堂大笑。
她似乎想要說點什么,手舉了一下,又快速地收回。她看著周圍哈哈大笑的同學們,有些不知所措。我對她眨了下眼,她才恍然大悟,抿著嘴,跟著大家偷偷地樂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這個小插曲活躍了課堂氣氛,這一堂課學生們聽得十分專注、投入。下課鈴聲響起,我又給他們展示了一下我的左手:“有一個傳說,當左撇子和右撇子相遇,就會得到滿天星辰的祝愿。”學生一陣驚呼,追問:“真的嗎?”這回,輪到我哈哈大笑了:“當然是騙你們的了。”
這一刻,真相重要嗎?好像并不重要。當晚,我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老師,您說左撇子和右撇子相遇會得到滿天星辰的祝愿。我想說,左撇子和左撇子相遇,我被祝愿了。謝謝您!”
嗨,我的女孩,我們的左手都握著那顆星星喲!
(木棉摘自《惠州日報》2021年9月4日,橙子醬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