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當自強

深山古庵

寂寂空山，蟬噪林靜，陽光灑在樹梢上，照得一片片葉子就像一枚枚閃閃發光的銀幣。

阿春和小詠一人一頭，用扁擔擔著水桶，沿著山間小道而上。這兩個小姑娘年方十二，無父無母，各處流浪，前年被外出游歷的紫林庵當家秦瓊燕收留，從此留在了紫林庵。她們每日都要到山谷清溪中取水，這條小路已經走了無數遍，再走五百步就是紫林庵，兩個姑娘卻被人攔了下來。

“停……停下……”原來是小師姐紅梅攔住了兩人去路，紅梅氣喘吁吁地解釋，“前……前面……危險！”

紅梅個頭兒嬌小，雖是師姐卻沒有一點兒長姐派頭，她總是一副猶如小白兔一樣的怯生生表情，年紀更小的阿春和小詠反而像她的保護者。這三人都是無家可歸、被紫林庵收留的可憐人，但她們從來不提傷心過往，能和年齡相仿、互助互愛的伙伴們共同生活，每一日都漫生樂觀前進的信心與勇氣。

“師姐，怎么了？”小詠問。

紅梅沒有說話，她讓兩人把水桶放到密林之中，指引著她們爬上了一道緩坡?！翱茨抢铩！奔t梅伸手指向不遠處的山路。

只見，幾個地痞流氓模樣的人正攔著進山的村民，說些什么。

“我的老天爺，他們怎么又來了？”阿春一拍大腿，就要沖過去，被小詠與紅梅齊齊拉住。

“沖過去有什么用？難道你能阻止他們？”小詠眉頭微皺。

“那就看著他們攔路打劫？”阿春憤憤不平，“之前奇風寨的武師們剛來幫過忙，這才太平了幾天？”

紅梅安慰道：“總之……還是等這些潑皮走后，再回去吧。”

三人齊齊嘆了一口氣。

那些打劫路人的潑皮惡霸守在山路上，直到斜陽西沉，才緩緩歸去。待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紅梅才帶著阿春、小詠從藏身處出來，一起擔著水，面色沉重地上了山。一回到紫林庵，三人就把扁擔一丟，急匆匆地跑到內室告狀。

“師父，那些潑皮無賴又來了！”“必須想想辦法！”“我們本來就靠與村民易物為生，再這么下去，只能喝西北風了！”……

三個女孩你一言我一語，圍著秦瓊燕大發牢騷。

秦瓊燕是位面容慈和的中年女子，她斂眉道：“這些都是命中考驗，須得耐受?！?/p>

“師父，我們不能一忍再忍哪！叫那些奇風寨的武師們再來幫忙吧！”阿春脫口而出。

秦瓊燕輕敲阿春的腦瓜兒：“怎能頻繁勞煩師長？”

女孩們垂頭喪氣出了內室。

小詠徑直抬腳往菜園子走去，說：“看來，得多種一些儲備糧?！?/p>

“山門外柑橘柚果都不少，得先猴子們一步進行采摘。”紅梅補充。

阿春抬手拉住小詠，另一手攬過紅梅，小聲道：“我們總不能一直窩在這里不出去吧？靠人不如靠己，我們必須自立自強！”

“你想怎樣？”

“偷師！”

偷師失敗

紫林庵不遠處就是奇風寨，每天天還沒亮，武師們就會開始一日早課，而后便是習武晨練。阿春帶著小詠告了假，一路直奔練功臺，在奇風寨武師結束早課前，偷偷爬上了練功臺附近的大樟樹，躲在樹上準備偷師。

也許是兩人距離較遠，也許是武師們專注武學，一天下來，沒有人留意到躲藏在樹叢中的小姑娘。

日上中天前，武師們都在練習各種基本功——下腰、踢腿、翻跟頭、扎馬步……小詠與阿春看著幾乎要睡著，午間休息后，武師的操練終于具體起來，他們分成不同的小組，由專人指導，一一進行水上漂、鐵砂掌等傳統功法的學習。

看見正統武學授業，小詠與阿春可不困了，兩個女孩眼睛瞪得像銅鈴，恨不能把武師們的一舉一動都印入腦海。

日影西斜，武師們也都收隊回寨，阿春與小詠爬下了樹，交流今日收獲。

“你看到沒有，那個小師父一掌就可以劈斷五塊磚頭！”

“還有那個矮個子武師，雖然腿短，但一腳能把土丘踢崩?！?/p>

“他們跟頭翻得跟轉盤一樣，一翻幾十個不喘氣?！?/p>

…………

女孩們回憶今日所見的一幕幕情景，雙雙陷入沉思，片刻之后，阿春忍不住打破沉默：“你覺得我們能學會這種大開大合、氣勁霸道的功夫嗎？”

小詠皺了皺眉，說：“找師姐商量商量，雖然她不愿意跟我們一起偷師，不過應該可以給我們出出主意。”

兩人回到住處，前前后后找了一圈，卻沒看到紅梅師姐。

“不對呀，師姐平時這時候不是在澆菜就是在備飯，現在怎么不見人影？”

“該不會？”兩人對視一眼，心下叫糟，急匆匆往山下跑去。

她們在山腳處找到了擔水的師姐，幾個山下的無賴正圍著師姐一邊跳，一邊嘲笑她，更有甚者，朝著師姐丟土塊。

一直以來，因為師父和師姐脾氣好，各種牛鬼蛇神都來欺負紫林庵，連山下的無賴也加入了進來。

阿春和小詠心頭火起，大吼：“你們亂講什么！”“師父和師姐脾氣好，我的脾氣可不怎么樣！”“欠管教的小鬼，看招！”她們沖了過去，和這些無賴打成一片。

一時之間，場面混亂。

“阿春、小詠，別和他們計較了，我沒事的?！奔t梅焦急地勸解，但眼看著那些無賴人多勢眾，漸漸占據上風，師妹們的手腳都添了傷痕，天邊的火燒云奔流翻滾，大地仿若陷入了紅色熔爐。

“別打啦！通通給我住手！”

忽然飛躥出的人影在人群中左沖右突，人影撿起地上樹枝，精準敲在了無賴膝邊的穴位處，只聽“哎呀”“哎呀”一片哀號，他們紛紛被卸去了勁力，跪倒在地。很快，溪水邊只剩阿春、小詠和紅梅依然站立。

“師……師姐？！”阿春和小詠驚異地瞧著拎著樹枝、挺身而立的嬌小身影，“你會功夫？！”

蛇鶴相斗

當晚，就算是泰然風清、不問世事的秦瓊燕也被三個小姑娘渾身泥土的邋遢樣嚇了一跳。阿春和小詠把她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秦瓊燕，秦瓊燕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她沒有再說什么，只讓她們趕緊去整理衣服。

夜深人卻不靜，三個姑娘坐在大通鋪上，阿春和小詠一人一邊手挽著紅梅，發問：“師姐，你是從哪里學的功夫？”“你會功夫為什么瞞著我們？”“你那么厲害還遭欺負？”

紅梅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厘清思緒，慢慢開口道：“我們師父就會功夫，我從小跟著師父長大，有修習武學的功課?？墒乔皟赡陰煾附螝v回來之后，也不知遇見了什么，停了武學操練，也不再允許我動武。”

“師父一向高深莫測，怪只怪我們來得太晚，沒趕上習武的好時候。”阿春說，隨后湊到紅梅跟前，“但師姐，看不出來，你功夫這么好呀。”

紅梅搖了搖頭，說：“我雖然有一些武學基礎，但遠談不上好。小時候，我常被師父批評沒有天賦，根基微薄，勁力不足。”

小詠擺手道：“我們今日親眼所見，紅梅師姐功夫了得?！?/p>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著你們被欺負，一時氣血上涌……”

“看來是我們讓你突破了自己呀?！毙≡伨褂行┳院馈?/p>

阿春接口道：“有這么好的功夫你可不能藏著掖著，必須教給我們！”

在阿春和小詠的軟磨硬泡之下，紅梅不情不愿地開班授課。她們每日完成紫林庵的功課雜務后，瞞著師父，躲在后山僻靜處，開始扎馬步、走梅花樁等基礎練習。

一日，三人練習完畢，在溪邊休憩?！澳銈兛?！”伴隨著阿春的一聲低呼，她們注意到不遠處，正有一只仙鶴飛臨，似要攻擊躲藏在草叢中的長蛇。只見，仙鶴展翅清鳴，探身相擊，長蛇蜿蜒閃過，復作盤形。如是幾次，仙鶴飛走了。

隨后，阿春和小詠被別的事物吸引了注意，跑開了。

紅梅則陷入沉思：“仙鶴能飛善動，疾如閃電，但蛇卻能次次閃身避過，甚至還能發起反擊，了不起……”

此時，紅梅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頭，紅梅抬眼：“師父！我……我們……”

“以柔克剛，以靜制動，這就是蛇的護身之法?！鼻丨傃嘈χp輕按下紅梅，讓她不用起身，“我知道你們一直在偷偷練武。當初我江湖游歷，誤傷無辜，從此金盆洗手，再也不涉足武學，可是這幾日，我看你們辛勤練習，不禁回憶起初心。我雖已不倡武學，卻無意中讓你們受到了傷害，其實習武不只是為了保家衛國，也可以強身健體，女性更應該有自保的力量?！?/p>

紅梅雙目灼灼地看著師父，阿春、小詠也圍了上來。

“之前我的功夫師承奇風寨，但這霸道功夫并不適合女性，我練習太多，傷了根本。今日，我想你們和我一樣，觀蛇鶴相斗有悟——將欲取之，必先固之，柔弱也可以勝剛強，也許，我們可以創制一套適合女性的實用功夫……”

“師父！”秦瓊燕還沒說完，三個丫頭已經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師父，“我們一定好好學，絕不讓您失望！”

女子當自強

幾個月后，一套全新的拳法被創制出來，這套拳法立足于實戰，招式多變、運用靈活。現在不僅紫林庵里的女孩們在練習拳法，甚至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紛紛上山，拜師學藝。紫林庵人煙鼎盛，一時無兩。

至于那些劫道的地痞流氓，他們早就被打跑啦！他們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秦瓊燕都不用出面，由紅梅帶領著日益增多的村民，擰成一股繩，沒費多大勁兒，就掃清了劫道之人。

現在，紫林庵的女孩們已經有了不可忽視的力量，靠人靠天不如靠自己，她們會勤加練習，一直把拳法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