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眾

1

“同學們，學校最近準備舉辦詩歌朗誦大賽，每個班至少派三人參加。這是個展示個人才藝的好機會，老師希望同學們都能踴躍參與，為班爭光！”講臺上，班主任將期待的目光落在了學生身上，但講臺下舉手參賽的學生卻一個都沒有。

“這么好的機會，大家確定不好好把握嗎？”

班主任詢問的聲音剛剛落下，因為吃壞了東西正鬧肚子的梁漫漫就舉起了手：“老師，我想……”

梁漫漫的話還沒說完，班主任就欣慰地點了點頭：“梁漫漫同學不愧是學習委員，在這關鍵時刻，作為班干部的她站出來了！”

梁漫漫本來沒打算參加這種全校活動，剛剛舉手完全就是個意外，但現(xiàn)在班主任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梁漫漫只能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作為班干部，我就應該給大家做個好榜樣。”梁漫漫努力笑了笑，摸著肚子打報告，“報告老師，我肚子痛，想去洗手間。”

“去吧。”班主任笑意盈盈地擺了擺手，隨后再次開口稱贊梁漫漫，“梁漫漫同學就是班級楷模，大家以后一定要以她為榜樣。”

班主任一句楷模和榜樣，聽得梁漫漫肚子里的那股痛感瞬間躥到了腦門兒。

2

詩歌朗誦對梁漫漫來說并不難，但這次朗誦比賽跟平時課上朗誦可不一樣，這次得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朗誦，萬一她在比賽現(xiàn)場出現(xiàn)失誤豈不是要被人笑話。梁漫漫自入學起就成績優(yōu)異，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出現(xiàn)失誤后被人當眾笑話這種事。

自從答應參加比賽，平日里總是對所有事都漫不經心的梁漫漫開始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自努力。

這天放學，梁漫漫跟往常一樣，在操場找了個僻靜角落，暗自用功。梁漫漫剛將古詩集翻開，一個咬著臭豆腐的胖乎乎的男生就冒了出來。四目相對間，梁漫漫和躲在角落里偷吃的小胖墩兒都認出了彼此。

眼前這小胖墩兒正是梁漫漫班里的體育委員——墨言霖。

“嘿！”墨言霖率先跟梁漫漫打招呼，“梁漫漫，你是聞著香味找過來的嗎？這東西可好吃了，你要不要試試？”

見墨言霖將一碗黑漆漆的東西推過來，梁漫漫忙搖頭拒絕：“不用了，謝謝。”

“你真的不試試嗎？這臭豆腐可是我背著我媽，偷偷用零花錢買的。”墨言霖說道。

原本滿滿的小碗很快見了底，見墨言霖被辣得淚眼汪汪，梁漫漫忍不住從校服兜里摸出了一張紙巾：“你趕緊把眼淚擦擦吧，省得別人見了以為我在欺負你。”

“謝謝。”墨言霖接過梁漫漫遞來的紙巾大聲解釋，“梁漫漫，我這不是流眼淚，我這是在流汗。我媽跟我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淚。”

“所以……這是你從眼睛里流出來的汗？”梁漫漫說得十分遲疑。

“那是當然！我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不可以流眼淚的。”墨言霖用紙巾抹了下眼角，疑惑的目光隨之落在了梁漫漫手里的古詩集上。

“梁漫漫，你這是打算偷偷練習嗎？我當時看你主動報名，還以為你對朗誦比賽勝券在握，原來你這班級楷模也會背著大家偷偷用功。”

被戳中心事的梁漫漫瞪了墨言霖一眼就要轉身離開，墨言霖卻突然扔掉手里的臭豆腐，伸手去推梁漫漫。

有個籃球砸了過來，梁漫漫踉蹌一下勉強站穩(wěn)腳跟，被籃球砸了個正著的墨言霖捂住鼻子跌倒在地。

躲過一劫的梁漫漫錯愕地張了張嘴，緊接著快速蹲了下來：“墨言霖，你還好嗎？”

墨言霖痛得齜牙咧嘴，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但他卻逞強地擺了擺手。然而，血從墨言霖的指縫流出，梁漫漫見狀嚇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見梁漫漫流眼淚，剛剛還堅強得跟個鐵人似的墨言霖馬上就示弱了：“梁漫漫你別哭，我媽說男子漢是不可以哭的。”

梁漫漫抽噎著反駁：“我不是男子漢，但是男子漢也可以哭。開心就笑，痛了就哭，這都是正常反應。墨言霖你要是不想哭，我可以代替你哭。”

墨言霖摸著后腦勺兒，認真地點了點頭：“開心就笑，痛了就哭，剛剛你已經替我哭過了，所以我現(xiàn)在不痛了。你放心，我皮糙肉厚，再挨一球都沒事。”

梁漫漫陪墨言霖去校醫(yī)室，校醫(yī)給墨言霖處理了傷口。

3

第二天放學，梁漫漫仍在操場上找了個偏僻角落暗自用功。結果梁漫漫又見到了躲在那里偷吃臭豆腐的墨言霖。

從那以后，梁漫漫有了個聽眾——墨言霖每天都會坐在地上，吃著臭豆腐聽她朗誦詩歌。

詩歌朗誦比賽如約而至。比賽這天，梁漫漫在后臺緊張地連灌了兩大壺水，眼看就快輪到她上臺了，她卻一心只想跑洗手間。

墨言霖提著打包好的臭豆腐去后臺，正好跟準備去洗手間的梁漫漫撞了個正著。

見梁漫漫緊張得像失了魂魄似的，墨言霖趕緊將臭豆腐塞到她的手里。

“人是鐵飯是鋼，吃飽喝足好干活兒，吃點兒東西再登臺吧。”墨言霖說著主動去掀梁漫漫手里的打包盒。

打包盒一掀開，一股味道快速在后臺散了開來。

聞著那味道，有備戰(zhàn)選手忍不住開口責難：“同學，這是公共場合，你怎么能將味道這么大的東西帶過來，做人講點兒素質好嗎？”

見墨言霖被責難，梁漫漫趕緊向對方道歉，并將墨言霖連同那盒臭豆腐一起推出門外。

舞臺上，主持人已經介紹到了梁漫漫：“下面，有請三年級三班的梁漫漫同學為我們朗誦李白的《贈汪倫》！”

聽到主持人叫她，梁漫漫正要慌張地往前面跑去，墨言霖卻突然將腦袋湊了過來。

“梁漫漫，別人的奚落我剛剛可是已經替你挨過了，你還有什么好怕的？就算在臺上出了糗那又怎樣，大不了別人的奚落我都幫你挨著。”

梁漫漫抬頭，正好對上一雙如星星般的含笑眼眸。

主持人仍在介紹：“人生路途漫漫，希望每位同學都能像李白一樣遇到屬于自己的汪倫朋友。”

主持人話落，梁漫漫深吸一口氣，轉過身，步伐沉穩(wěn)地走向舞臺。

紗裙搖曳，燈光下梁漫漫念出了那傳唱千古的名句：“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舞臺下聽眾很多，梁漫漫的目光卻落在了角落的一盒臭豆腐上。就算出了糗被人奚落那又怎樣，總有東西會替代那份尷尬，陪伴她走得更遠，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