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士與小花匠

花匠松花

夜風溫柔，月明星稀，飛鳥寒蟬都已棲息。

松花已經偷偷跟了天縹一行好幾個時辰——她是花匠家的小女兒，卻不愿在花房度過一生，她想成為一名女劍士。于是，女孩偷偷跟隨外出歷練的童年玩伴尉遲天縹，也想去江湖上磨煉技藝。

眼見天縹他們出了城郊地界，松花趕緊跟上，“砰！”她被撞倒了。松花站起身，左顧右看，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剛剛，是怎么回事？

“你過不去的。”忽然有聲音從身后傳來，松花嚇了一跳，猛地回頭，看見天空飄過一團陰影。陰影降落，原來是一個身披深紫色長袍的高個兒男子。男子說：“這么多年，你是第一個違背系統安排，想要通過邊界的NPC?！?/p>

“你是……”松花覺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識，有些遲疑，“等等，你說我是什么？”

“NPC，全稱是Non-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角色。你的那個好朋友，”紫袍人朝天縹努努下巴，“他才是主角。如今，他的新手村任務完成，要進入主線劇情了?！?/p>

“什么亂七八糟的?！?/p>

紫衣人撞上松花狐疑的眼神，說：“我這兒有本書，是我好不容易從系統垃圾中搶救出來的，它會隨著系統演化補充游戲世界的信息……你自己看吧?！?/p>

松花面前，出現了一本羊皮卷軸，里頭用圖解的形式詳細解釋了這個奇妙的世界。原來，這是一個游戲世界，它由一群名叫“程序員”的人所開創，各種設定早已有之，游戲的主角也換了一代又一代。尉遲天縹是第六代主角，而松花是一個輔助角色，連自己的故事線都沒有——這樣的角色，他們稱為“NPC”……

“系統又要更新了?！弊吓廴松焓种赶蜻h方。只見遠處，草原場景變換，青青綠草變成一個個翻涌的神秘符號，它們猶如浪潮滾動著，一波波涌動襲來。

第二天，松花在自己的床上醒來。天亮之前，她梳洗完畢，出門采買花苗；午飯后，她在花園里種植、修枝；夜里，她把畏寒植物移入暖房。日復一日，松花重復這些工作，但今日，她的心中空空落落，似乎少了點兒什么。睡前，一些碎片回憶閃現，她想練練劍，但身體號令她睡下。

萬籟俱寂。黑暗中，松花猛地睜開眼！

她記起來了，這不是夢，她靜靜躺了一會兒，回憶著羊皮卷軸上的畫面，用了好長時間才意識到——她是一個功用類似道具的游戲角色，在她身上那些匪夷所思、偏離意志的事，原來都是系統程序的控制。但這一切難道不可改變嗎？

次日，松花去花神廟祭拜花木之神茈（zǐ）藐。就在松花準備離開時，廟里騷動起來?！疤崆伴]廟，請大家有序離開，我們要全廟大掃除，花木之神的石像生苔了?！睆R祝清場。

“苔、苔蘚？”松花失笑，那點兒渺小的綠色植物，值得廟祝這么大動干戈？

沒想到廟祝臉一沉，說：“苔蘚吞噬巨石，雖然緩慢，卻具有破壞性！我們要關門清理了，再見！”

廟門在松花面前轟然關上，花木之神年輕明凈的臉再也看不見了。

“苔蘚吞噬巨石，雖然緩慢，卻具有破壞性……”松花回味著廟祝的話，她想起花園里這些不起眼的鮮綠植物，它們確實曾在不經意間，把巨石化為泥土，變成自身養分。

松花有了自己的計劃，她決定像苔蘚一樣緩慢而堅定地作戰，一步步改變命運。

“你愿意幫我嗎？”松花找到紫袍人。

紫袍人聳聳肩，道：“反正我也沒什么可損失的。讓我想想……該怎么做？”紫袍人名喚紫渺，他送給松花一把叫作青鸞劍的鋒利寶劍，隨后，他消失了一會兒，再次出現時，他遞給松花一個小小的白色盒子。盒中傳來聲音：“松花，是你嗎？”

清亮的聲音如此熟悉——

“天縹？！你在盒子里？”

“我在春輝平原。剛剛有一個穿紫色衣服的人，給了我一個小玩意兒，說能用它和你溝通，沒想到真的可以！”天縹的聲音充滿雀躍。

此后，松花和天縹遠程通信，互幫互助，喜愛植物的天縹向松花討教花藝，松花則與天縹切磋武學。雖然在主線劇情中，松花還是那個NPC，但在主線劇情不涉及的地方，她堅持著自己的理想。

劍士選拔

一年一度的國家劍士選拔開始了，雖然松花被紫渺提醒過不能做出違背花匠身份的事，否則會被系統發現，但松花還是報名參加此次選拔。

選拔規則十分簡單，選手們用劍比拼，所有的參賽者一起混戰，擂臺上站立的最后一人，便能贏得今年的國家劍士資格。

號令一下，人們紛紛跳上比武臺，松花趁亂也跳了上去，但就在她涉足擂臺的那一瞬，擂臺旁列隊的守護者們倏爾轉頭看來。那些守護者以黑衣武僧的形象出現，他們正是系統設置的武裝力量。

“系統發現你了?？熳?！”紫渺拉起松花，但松花甩開了他的手。

“比武才剛開始呢?！彼苫ㄏ衲圉q一樣滑入了混戰的人群，在其中左右騰挪，避開揮來的劍棒。她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她還是被守衛者追上了，三四把鐵棒向她砸來，松花閉上眼睛，用劍一擋，有人比她更快！

“天縹！”松花睜開眼，認出身前穿著青綠色長衫的少年。

“我就近找了個傳送門回來了?！毖矍暗纳倌贻p聲解釋。

臺下紫渺大喊：“系統已經把你們默認為病毒了，要拼盡全力消滅你們，快逃！”松花的青鸞劍如水劃過，紫光閃爍中，她說：“我不逃?！?/p>

黑衣守護者像潮水一樣涌來，幾乎要把中心位置的松花和天縹淹沒。忽而，天地驟然昏暗，紫色的云團由天際翻涌而來，地面裂開縫隙，無數藤蔓扭轉著破土而出，纏繞住擂臺上所有的人，只剩下了松花和天縹呆立其上。天縹先反應過來，他跳下擂臺，檢查藤蔓：“紫葉紫花，這好像是傳說中的神草——茈藐？”

此時，擂臺一旁的紫渺忽然昏倒在地。

松花正欲離開，卻被跳上臺的主持人拉住——

“今年的比賽雖然有些混亂……”主持人宣布，“但我們還是決出了國家劍士，出乎意料，她竟是一位小姑娘。”主持人給松花佩戴上勛章。

臺下掌聲如雷，但被壓制的守護者蠢蠢欲動，神草已經制不住他們了，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松花——脫離牽制的守護者們一個個跳下高臺，他們拖走了紫渺！

背水一戰

“紫渺，紫渺……”

紫渺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面前一張又笑又哭的臉。

“松花？”紫渺眨眨眼，雙目終于得以聚焦，環顧四周，自己深陷漆黑的泥沼，松花立在水中，一手拉著他，一手揮舞青鸞劍，抵擋包圍他們的一串串攻擊氣流。原來他們已經進入了系統核心洞穴，這些攻擊氣流正是“守護者”的真身。

“攻擊目標是我，你快走吧，不然你也活不成！”紫渺試圖甩開松花的手，但松花緊握不放，說：“天縹幫我擋住了外面的守護者，我才能進洞，我必須把你帶出去！”

紫渺垂下頭，松花繼續說：“還好青鸞劍能感應到自己的舊主人，那些救了我和天縹的神草，就是你發動的吧？你救了我們，也暴露了自己，成為系統的第一追捕對象。紫渺，不對，應該是花木之神茈藐，你作為這款游戲第一代的大英雄，隱藏得可真深?！?/p>

是的，松花都知道了，看到茈藐模樣的第一眼，她就認出了他。他和花木之神的塑像一模一樣。女孩看破不說破，從各種古老傳說中，她拼湊出了遙遠的真相：上古神草茈藐是游戲世界里第一任主角，他覺醒之后，公然反叛系統，被系統撲滅?？墒墙袢?，茈藐為了救他們，再次覺醒了力量……

驟然間，無數鋒利的風刀向他們噴射而來，打斷了松花的回想。

“快走！”茈藐吼道。

“不！”松花吼回去，她劍指長空，指向未知的敵人，“你是命運也好，玩家、程序員也罷，我知道，我們在你眼中都是無足輕重的，但是渺小如苔蘚也能吞噬巨石。也許，你能消滅茈藐，你能消滅我，但所有苔蘚會匯聚在一起，總有一天，會打破這一切！”

游戲系統深處，松花左奔右突，青鸞劍寒光閃爍，劍氣紛飛。“我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劍士啦！”女孩心想，國家劍士的勛章在她胸前閃耀。女孩漸漸力竭，他們終于被浪潮吞沒，湮滅在黑暗之中。

走向自由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陣陣花香襲來，松花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自家鮮花鋪子的柜臺邊，放眼望去，繁花似錦，滿園春色。

什么……什么情況？

正待張口，女孩看到花園桂花樹上一個熟悉的身影。

“尉遲天縹，你躲在這里干嗎？”松花雙手叉腰，站在桂花樹下仰頭看著。

“還能干什么？做一個花匠該做的呀！”天縹穿著花匠服裝，戴著手套，系著圍裙，細細修剪桂花，一舉一動還真像樣。是的，其實他并不想當劍士，在他心底，一直以來他真正想做的，是一個花匠。

有人輕輕拍了拍松花的肩膀，松花一轉頭——“茈藐！”松花驚喜叫出聲。茈藐把松花拉到一旁，偷偷遞給她那本羊皮卷軸，只見其上寫著：“公元2023年10月17日，游戲人物作亂，程序修復失敗，不得已，游戲世界斷裂成兩個平行宇宙……”

“意思是？”松花不解。

“意思是我們從舊世界脫離出來，進入了一個嶄新世界?！避朊晡⑽⑿Φ溃霸谶@個世界，沒有守護者，更沒有固定模式。”

“我們……成功了？！”松花難以置信。

“看樣子是。你孤注一擲的信念，打敗了系統意志，打造出了屬于我們自己的自由天地……”

風帶走了女孩的歡呼、少年的輕笑，還有無數微小的孢子。這些苔蘚的種子隨風而去，它們將飄向更加廣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