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華覺明,生于1933 年4 月,江蘇無錫人,著名科技史家。1958 年,本科畢業于清華大學機械系;1967 年,碩士研究生畢業于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礦冶史專業,師從王振鐸。1978 年起,華覺明先后任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副研究員、研究員和副所長等;1993 年離休。1991-1995 年,先后為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日本帝京大學、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柏林工業大學訪問學者。1993-2003 年,任清華大學科技史暨古文獻研究所所長。1999-2000 年,任中華和鐘總設計師。曾任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理事長、國家文物局文物科技專家組成員、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委員、清華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同濟大學兼職教授。
1956 年起,華覺明致力于商周青銅冶鑄技術、古代鋼鐵冶煉加工技術研究,近年來致力于傳統工藝的研究與保護,發表論文120 余篇,著有《中國冶鑄史論集》《中國上古金屬技術》等12 部論著,主編《中國科技典籍研究——第一屆中國科技典籍國際會議論文集》《中華科技五千年》《中國三十大發明》等14 部著作。先后獲得文化和旅游部科技成果一、二等獎,原機械工業部科技成果二等獎,中國科學技術史學會優秀論著一、二等獎,國家新聞出版署優秀圖書一等獎,中國機械工程學會中國鑄造終身成就獎等。
關鍵詞:華覺明;技術史;冶金史;傳統工藝
中圖分類號: N0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462(2023)04-0001-09
緣起:2023 年4 月12 日是華覺明先生90華誕,華先生的一些門生故舊想去華先生家慶賀一下,沒成想新冠疫情再次襲擾華先生,這一活動未能如愿。5 月下旬,萬輔彬教授應蘇榮譽教授的邀請,赴京參加一位博士研究生畢業論文答辯并下榻蘇家。萬輔彬教授原計劃訪談蘇榮譽教授,但蘇榮譽教授說:“我的訪談可以延后,今年正逢華覺明先生鮐背之年,我是華先生的學生,您是華先生的摯友,我們可以就華先生對中國技術史研究方面所做的工作做一次對談。”萬輔彬教授欣然同意。于是對談從蘇榮譽教授家開始,斷斷續續直到今天才告一段落。萬輔彬(以下簡稱“萬”):時間過得真快!我倆第一次謀面是在1985 年的秋季,那時我正在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以下簡稱“中科大”)七系的實驗室做北流型銅鼓樣品鉛富集和鉛同位素比值測定實驗,實驗由李志超、彭子成兩位教授指導。期間恰逢華先生來到中科大指導您的碩士論文《寶雞(弓+魚)國墓地青銅器研究》,李志超教授邀我們在一起小聚,暢敘甚歡。彈指間38 年過去了,我已經是年逾八旬的老叟,您也過了耳順之年。您是華先生的嫡傳弟子,從1983 年您拜在華先生門下讀研算起,已整整40 年了。您先說說華先生如何領您入門、指導您成長的故事。
蘇榮譽(以下簡稱“蘇”):謝謝!我先說說考入華門的事。1979 年,我考入西安交通大學,在鑄造工藝與設備專業學習。對于一個從秦嶺深山走出來的少年來說,十分不易。因父親曾經做過中學歷史老師,所以家中還藏有部分《歷史教學》和范文瀾的著作,這些有限的書籍培養了我對歷史的興趣。西安是六朝古都,遺留了很多周秦漢唐時期的古跡和遺物,陜西歷史博物館坐落在離學校不遠的碑林之內,我時常可以去觀瞻。大學圖書館藏書浩如煙海,能充分滿足我的好奇心,五花八門的書都可以借來閱讀。我最喜歡的還是歷史類書籍,每個月翻翻文物考古期刊,既可獵奇,又能邂逅在博物館看到的器物。圖書館不僅延續了我對史學的興趣,也和博物館一道將我的興趣拓展到文物考古領域。
大學三年級,我們已經學習了若干專業課,一些課本的緒論偶爾涉及鑄造史。經過近兩個月的金工實習,我具備了基本的鑄造和金屬加工的工藝知識與技能。班級春游時我們參觀了陜西歷史博物館,面對陳列的商周青銅器,雖然我知道是鑄件,但如何鑄造得如此精美,不知其然。回到學校請教老師,老師的答案也模棱兩可。暑假去上海中國紡織機械廠等經歷了一個多月的生產實習,親歷了砂型鑄造和熔模鑄造的生產過程,學習了更多的鑄造生產知識。期間我還借機去上海博物館參觀,看到了更多、更精美的青銅器,于是對它們的好奇心更加強烈。
回來在學校圖書館查閱文獻,只在《天工開物》的注釋中發現幾段關于明代鑄造活動的記述;在《鑄造》《文物》和《考古》期刊上有幾篇論文,或語焉不詳,或疑竇重重。大學四年級上學期,學校動員報考碩士研究生,全國招生名額有16 000 名,并將各校招生目錄放到會議室以供閱覽。我懷著好奇心隨意翻閱中國科學院的招生目錄,第一位導師是數學所的華羅庚,我一頁一頁翻下去,看到很多如雷貫耳的名字。差不多翻到最后,我發現中國科學院竟然有一個名為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的機構,其中一位副研究員——華覺明先生招收金屬史的研究生。考試科目除統考的政治和英語外,專業考試有兩門,分別為金屬學與鑄造工藝、作文。看到此處,隨即決定報考華先生。
于是,我懷著忐忑之心馬上給華先生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報考的意愿。不想很快就得到他的回復,不僅歡迎報考,還寄來了他一篇文章的抽印本《中國鋼鐵技術的特色及其形成》和一篇會議論文《漢魏高強度鑄鐵的探討》的油印本。這是對我莫大的鞭策和鼓勵。
1983 年初春,我收到了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的復試函。復試時有四位同學參加,考核方式是筆試和面試相結合。考試內容是解讀一段古文,我記得出處是《天工開物》,再解釋一個古代冶金現象,似乎是一個韌性鑄鐵組織。第二天面試,考試老師除了華先生,還有中科大陳光老師。陳光老師問我:“如果去中科大讀碩士研究生,導師還是華覺明先生,依然研究中國金屬史,你愿意嗎?”我還沒回答,陳老師就解釋道:“中科大的辦學方式是全院辦校,所系結合。”我當然愿意,滿心向往。
萬:導師求賢若渴,考生滿心歡喜。
蘇:回到學校我繼續到圖書館找些包含古代科技的書刊讀一讀,不懂的地方就給華先生寫信請教,華先生每信必復。事后我才知道,他當時正主持曾侯乙編鐘的研究與復原試制和淅川下寺楚墓出土青銅器課題,異常忙碌,非常疲憊。每每想來,真為自己經常因稚嫩的問題打攪他而感到慚愧。
我如愿被中科大錄取,順利到自然科學史研究室學習。該室雖然只有兩個專職老師,但是有四五個本校兼職老師、五六個校外兼職老師,在錢臨照先生的關愛下,生氣勃勃,經常有蜚聲學界的老師來做講座。那時感到既新奇又緊張。研究所有個小圖書館,書雖然不多,但頗為專業,可盡力閱讀。第一學期,我和華先生多以通信的方式聯系,先是請求讀哪些書,讀后再報告心得。
華先生的研究路徑可以概括為三條線:考古實物的考察分析、古典文獻的研究、傳統工藝的調查和解析,可以說是三重證據法。
萬:華先生的三重證據法為學界普遍贊賞與效法。
蘇:1983 年寒假,華先生安排我和同級師兄周建勛去山西陽城縣調查傳統犁鏡生產工藝。此前有太原工學院的李達老師做過調查,華先生有油印報告。我們在出發前對此調查工作都已熟悉過。我們正月初四抵達縣城,初五前往王屋山李疙瘩村,他們初六點火開爐。
爐子是可擺動的小豎爐,兩米多高,當地稱“猴子爐”。爐頂裝料——鐵礦和木炭:鐵礦產自本地的雞窩礦,氧化型,品位較高;木炭燒自山里,硬雜木,不完全碳化。因采取原料的距離越來越遠,成本越來越高,這處犁爐有停產的風險。爐子上段預熱爐料,下段熔煉,用柴油機帶動風機鼓風。當地村民講,過去拉風箱鼓風,一班四個人拉,要不斷換班才行,不然太過辛苦。爐子下有爐門(金門)出渣、出鐵。渣浮在鐵水上,約二十分鐘出一次,鐵水在鍋底型爐缸內,滿了就傾斜爐子,鐵水流出進入澆包去澆鑄。
此地專門生產犁鏡,以鐵范鑄造,屬于金屬型,兩片范扣合成型,前端設澆口和澆道。他們的鐵范購自別處,大概有10 多副,每次澆注前要涂刷碳灰水加以保護,澆注后冷凝很快,即刻即可打開鑄型,犁鏡已成型,微有紅色,然后立即清灰,打斷澆道,再給鐵范刷涂料。
這里的爐頭有絕活,即使用鋼棍前端的小勺從金門舀取約一毫升左右的鐵水,然后向鐵水吹氣,根據表面泛泡情況判斷鐵水硬軟(含碳高低),決定是否需要加強鼓風或者加碳進行調整。雖然此地極為艱苦,但親歷這樣的生產還是令人終生難忘。此次調查我們一共待了10 天。
萬:華先生安排這樣的田野考察讓您終身受益。
蘇:第二學期,華先生就讓我思考論文內容。他先問過我的學習情況,然后說寶雞國墓地青銅器很多,問我可否作為研究論題。我當然同意。當時,他的《中國古代金屬技術——銅和鐵造就的文明》將交付出版,要周建勛和我去北京市圖書館古籍部核查文獻。這又是一次學習和鍛煉。
兩周后,我們前往位于北京孔廟的北京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庫房,學習西周青銅器。頭一天一同看器物的還有文物出版社的編輯樓宇棟先生和北京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田敬東先生,田敬東是發掘報告編著者,樓宇棟是責任編輯。田先生讓庫管拿出四五件器物,華先生給我們講解如何看一件鼎的鑄造工藝信息,然后讓周建勛和我分別看一件,并講給他聽,再指點我們。這就是我們研究青銅器的開始。一周后,我們還一同去北海庫房看過幾件青銅器,華先生對我們的觀察還算滿意。
萬:這就叫“耳提面命”。
蘇:8 月底,我坐火車去位于陜西省寶雞市金臺觀的寶雞市博物館。胡智生先生是當時的副館長,他將我領到臨時辦公室。辦公室是一個里外套間,用于整理國墓地發掘報告。里間陳列器物,外間擺放三張桌子,放滿了手稿、照片、線圖和文具。胡智生是主要整理者之一,另一位是盧連成先生,已經調入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在西安研究室工作。
初看里間,青銅器有數百件,心中大喜,當時暗下決心要做出好成果出來。胡先生問我整理這些器物需要多長時間,我回答可能要兩個月。他就在外間支張床給我睡,博物館食堂可買午飯,早餐和晚餐自己解決。我請教胡先生如何學習考古學,他說看三大雜志(《考古》《文物》和《考古學報》),我一邊看青銅器做卡片,一邊讀書記卡片。10 天后,我將情況匯報給華先生,他頗為滿意,并希望能抽出時間來一趟,囑咐我將問題一一記下,等他來后一起討論。
在寶雞市博物館的第三個月末,華先生來了,住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旅館。博物館在約200 米高的高臺上,我不知道他的老腰傷這么嚴重,爬上這道坡需要歇4 次。看過典型器物后,我將自己不明白和含糊的問題一一向他請教,有的是肯定的回答,并告知我參考的器物和文獻;有的要我作為問題研究。華先生看過我寫的近2000 張卡片,還很滿意。兩天后,他離開了寶雞。我按照他的要求把主要器物再過一遍,請胡先生補拍細節,然后一道取樣,還商量了赴京測音的編鐘以及做X 光探傷的器物。4 個月后我才順道回家看望父母,然后回校分析樣品。測音和X 光探傷是1985 年夏在京,分別由黃祥鵬先生和621 所探傷室完成。同年秋天在北京大學化學系,由趙匡華教授指導完成了大批器物的成分分析。由這些材料完成了長達15 萬字的論文收入《寶雞國墓地》出版,引起了學界的一致好評,也算是沒給華先生丟臉。
萬:再次證明“嚴師出高徒”!
蘇:您也說說您和華先生交往的故事吧。
萬:1985 年以來,我和華先生一直保持著學術交往,過從甚密。華先生對我本人和廣西民族大學科技史學科點的幫助都很大。首先他積極支持我對中國南方和東南亞古代銅鼓的研究。
1986 年,第二屆早期金屬冶煉與應用國際會議(BUMA Ⅱ)在河南鄭州舉辦,柯俊先生邀請華先生蒞臨大會。會上華先生的學生周建勛做了發言,介紹華先生關于中國早期的鑄造技術研究。我在會上匯報了關于“北流型銅鼓礦料來源研究”的情況,引起了華先生的注意。
大約是1988 年,我應華先生之邀赴京出席了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籌備會。這次會議推選華先生擔任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籌備組組長,副組長有六人,我記得有上海博物館譚德睿研究員、中國歷史博物館祝大震研究員、貴州省博物館梁太鶴館長……我也忝列其中。
1988 年上半年由廣西民族學院承辦的中國第一次實驗室考古學術研討會在南寧舉行,華先生親臨大會,帶動了一大批學者參會。會議期間及會后,他多次建議將“實驗室考古”改為“科技考古”。20 世紀70 年代英國學者提出的“archaeometery”這一概念傳入中國之后,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李虎侯先生等曾直譯成“考古計量學”或“考古測度學”。中科大和復旦大學的一些學者認為可以譯為“實驗室考古”。中科大曾于20 世紀80 年代末至20 世紀90 年代初辦過幾期“ 實驗室考古培訓班”(我和我校李世紅教授、龐瓚武教授先后參加了培訓班)。華先生經過仔細推敲,認為“實驗室考古”的譯法不太確切,叫“科技考古”更為貼切。華先生的建議首先得到包括李志超先生一大批學者的認可,后來大多數同行也都贊同。翌年,在鄭州舉行的第二次研討會就更名為科技考古學術研討會。
1990 年,我主持的科研課題“中國古代南方少數民族銅鼓礦料來源與聲學特性研究”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資助,我們的研究得到華先生的熱情鼓勵。該項目結題時,華先生給予充分肯定,認為我們的研究有創新,對考古學、民族學和南方少數民族科技史都很有意義。
1991 年,文化部批準廣西復制出土于北流的銅鼓王(北流型101 號)。為了確保復制工作少走彎路,我敦請華覺明先生擔任復制銅鼓王的技術顧問,華先生為復制銅鼓王制訂了技術方案,建議采用陶瓷型模鑄造,并推薦上海博物館譚德睿先生帶一個技術指導小組來廣西現場指導并參與制作。后來,譚德睿先生帶領吳來明工程師和具有豐富經驗的徐惠康老師傅兩次親臨廣西現場指導復制銅鼓王,對我們的幫助非常大。
華先生長期關注廣西民族大學科技史學科點,并不斷給予指導。2000-2003 年,我的第一個研究生韋丹芳做碩士學位論文《廣西大化貢川壯族手工砂紙傳統技藝調查研究》,田野調查深入,資料翔實,借鑒了人類學的研究理念和方法,取得了比較好的成果。2003 年韋丹芳在《中國科技史料》發表了論文《貢川壯族紗紙的考察研究》,得到華先生的夸獎,并且華先生多次在他評述中國傳統工藝研究中提及。
華先生與很多學術機構或學者都有過合作、指導、幫助,您知道哪些?
蘇:華先生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學者,加上他的工科背景,考慮問題細致,目標性和可行性都很強。數十年來,華先生的學術重心有幾次擴展,但孜孜縈心的還是學術隊伍的建設和發展。
長期以來,研究古代金屬的學者少而分散,往往以礦冶史、冶金史概括,后來翻譯了西方概念,以冶金考古相稱。但從研究對象分析,不僅包括金屬礦開采、金屬冶煉、金屬加工,還包括金屬器的功能、使用、藝術、保護等,所以他率先以金屬史的概念概括這個學科,并在中國科學技術史學會下成立金屬史專業委員會。后來在研究所也以此名義招收研究生,反映了他對學科目標、學科建設的基本構想。
因此,他的合作是多方面的。首先是與考古學界的合作。他的本科畢業論文研究戰國秦漢時期的鐵器,首先得到夏鼐先生的支持。夏鼐先生讓黃展岳先生給華先生樣品,之后得到清華大學楊根先生和北京鋼鐵學院(今北京科技大學)劉恩珠先生的指導。此后對鐵器及其疊鑄的研究,既得到河南省博物館的支持,又與該所李京華先生等,北京鋼鐵學院邱亮輝先生、鄭州工學院李仲達先生、佛山球墨鑄鐵研究所關洪野先生等合作,刊發了一大批高水平研究成果。
改革開放后,一系列重大考古發掘出土的金屬遺物內涵豐富,具有重要學術價值。華先生先與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修復師王振江和白榮金合作,在修復前研究婦好墓出土青銅器的結構和工藝,為了深入理解塊范法鑄造,他們延請工人出身的高級工程師馮富根先生一道試鑄,并在此基礎上完成了里程碑式的研究——“婦好墓青銅器群鑄造技術研究”。曾侯乙墓的發現引起很大轟動,精美的器物令人炫目,而編鐘更是堪稱奇跡。他作為技術研究的負責人,組織了很大的隊伍協同攻關,包括武漢特種工藝研究所、哈爾濱科技大學、武漢工學院、佛山球墨鑄鐵研究所等單位的數十人投入研究,最終成功復原編鐘并獲獎。
華先生還擠出時間與哈爾濱科技大學和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同仁合作研究淅川下寺楚墓出土的編鐘和青銅禁的鑄造工藝,深化雙音鐘和失蠟法的認識。需要指出的是,在發表的文章中,華先生從不掠人之美,凡是有一點貢獻的人都署了名。
即使是如此廣泛的合作,仍難以很好地服務于社會需求。為此,華先生一方面招收研究生來解決專門人才問題;另一方面,身為金屬史專業委員會主任的他,廣泛團結對古代金屬感興趣的學者,包括北京有色金屬研究院、原機械工業部北京情報研究所、上海博物館、陜西歷史博物館、江西省博物館、廣東省博物館、鄭州市博物館,等等。此外,華先生組織學術會議進行交流,在《科技史文集》中編輯出版“金屬史”專輯,還擠出時間討論學科名詞等。20 世紀70 年代末到80 年代初,超高強度的工作嚴重損害了他的身體,他覺得無力兼顧學會工作,于是果斷辭去了金屬史專業委員會主任職務。
萬老師,請您說說華先生和您在傳統工藝領域的交往。
萬:2006 年,在云南大理舉辦的第八次中國少數民族科技史國際會議暨首屆中國傳統手工藝論壇,我主動邀請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聯合舉辦,時任該研究會會長的華先生欣然接受并大力支持。我寫了一篇短文《歡呼少數民族科技史與傳統工藝研究的聯合與互動》引起了比較強烈的反響。此后兩個專業委員會一直聯合舉辦學術研討會,到今天已經歷時17年了。
2007 年初,華先生作為中國著名科技史家接受了我的訪談,這篇訪談發表在《廣西民族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7 年第1 期,后收錄在《史家心語——科技史名家訪談錄》一書中,篇名為《潛心研究古代冶鑄技術 竭力保護民族傳統工藝——訪華覺明》。
同年,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劉魁立先生主編一套民俗文化叢書,華先生作為劉魁立先生的摯友,推薦我編寫其中的一本——《銅鼓》,我聯合蔣廷瑜、韋丹芳等完成了《銅鼓》的編寫任務。
蘇:華先生在中國科技史界之所以有很高的威信,首先源于他很高的學術成就。就他的自選集而言,您感覺怎么樣?
萬:20 世紀50 年代,華覺明先生在清華大學讀書期間,有幸得到考古學家夏鼐和機械史家劉仙洲的指導。在完成工科學業的同時,華先生研讀了許多有關冶鑄史的書刊,思考與自己所學的鑄造專業相關的歷史問題,撰寫了《中國古代鑄造方法的若干資料和問題》和《戰國兩漢鐵器的金相學考查初步報告》兩篇論文。從此華先生與技術史結下了不解之緣。1957 年,華先生對河北、遼陽、長沙等七地出土的26 件戰國、西漢、東漢時期的鐵器進行了金相分析。他發現薛城鐵斧經過熱處理,已經消除白口組織,成為鐵素體基體的黑心可鍛鑄鐵,這說明中國至遲在戰國時期就能普遍冶煉生鐵,西漢鐵器中出現徹底柔化處理的鐵素體基體的黑心可鍛鑄鐵。
蘇:基于上述研究,華先生將我國發明、使用可鍛鑄鐵的時間定于戰國兩漢時代,從而認定我國是最早使用可鍛鑄鐵的國家。華先生以《戰國兩漢鐵器的金相學考查初步報告》一文公布了他的研究成果。其后,華先生通過對1957-1978 年南陽、洛陽、銅綠山等地出土鐵器的檢測和分析,發現戰國時期已大量使用白心和黑心兩種高強度韌性鑄鐵制作工具,進一步證實早在戰國時期中國就已進入鐵器時代,撰寫了《中國古代鋼鐵冶煉技術》《河南漢代冶鐵技術初探》《中國古代鑄造技術的發展》《中國古代三大鑄造技術》等論文和專著《漢代疊鑄》(合著)。這些研究取得了一批重要成果:一是發現戰國時期已將白心和黑心兩種高強度韌性鑄鐵技術大量用于制作工具,從技術上弄清為何當時廣泛應用生鐵器件,進一步證實戰國時期已是鐵器時代;二是總結了以蒸石取鐵、炒生為熟、生熟相和、煉成則鋼為主干,輔以滲碳制鋼、夾鋼、貼鋼等冶煉和加工工藝的鋼鐵技術體系是中國古代鋼鐵技術的偉大成就,闡明了中國傳統鋼鐵技術在世界鋼鐵史上的先進地位。華先生認為中國古代沿用至明清的鋼鐵技術,與歐洲的技術體系明顯不同,而與現代鋼鐵冶煉技術相近,使中國古代鋼鐵生產長期居于世界領先地位。1980 年,華先生在《科技史文集》發表《中國古代鋼鐵技術的特色及其形成》,其中說以蒸石取鐵、炒生為熟、生熟相和、煉成則鋼為主干,輔以坩堝煉鐵、滲碳制鋼、夾鋼、貼鋼等的熔煉加工工藝具有中國自己風格的古代鋼鐵技術體系。文中將我國鋼鐵冶煉加工體系分為四個階段:春秋戰國到西漢中期為生鐵、熟鐵并用的早期鐵器時代;西漢后期到魏晉南北朝為制鋼術綜合發展的完全鐵器時代;唐宋到明中葉時期為中國鋼鐵技術體系形成期;明中葉到鴉片戰爭時期為緩慢發展期。
對于金屬史,華先生從中國金屬文化、金屬史分期和冶金術起源等方面做了總結和探討,認為中國古代金屬技術的歷史進程可分為萌芽期、銅石并用時代、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早期文獻中,冶鑄是并稱的,《禮記》中以“范金合土”概括早期金屬技術,商代和周代絕大多數金屬器是鑄造而成的。
華先生是國內外學術界公認的商周青銅器和傳統工藝方面的資深學者。“文革”之后,華先生轉向了青銅冶鑄技術史研究:一是參與殷墟婦好墓青銅器的技術研究,之后與有關專家合作進行商周青銅器鑄造工藝的復原與研究,模擬古代技術條件,成功地進行了復原試驗;二是對海內外珍藏的數千件商周青銅器做工藝分析;三是實地考察和研究多處鑄銅遺址;四是采用多種科學手段,對眾多銅器試樣和礦石、爐壁、煉渣、鑄范、型芯等做了分析、檢測與鑒別;五是考察和研究了先秦礦冶遺址等。上述工作拓寬了商周青銅器的研究領域,在研究方法上有重大創新,諸多重要論點已為新的考古發現所證實并且得到學界的普遍認同,這些都在學術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其中,淅川下寺1 號墓出土成套鈕鐘的復制成果于1981 年獲得機械工業部科技進步成果二等獎。
1976 年后,華先生將研究視野轉向青銅冶鑄史,主要包括對商周時期青銅器范鑄法體系的總結、我國古代疊鑄技術的梳理、古代范鑄術語的考證,針對中國失蠟法起源、發展等相關問題進行了詳細的探討,并參與主持復原了曾侯乙編鐘、銅綠山煉銅豎爐以及考證商周銅料來源等工作。
20 世紀70 年代,曾侯乙墓出土了包括大型編鐘在內的青銅器群,被譽為“世界第八大奇跡”。為保護這一稀世珍寶,自1978 年秋到1984 年秋,華先生參與主持曾侯乙編鐘的研究與復制,以及鑒定曾侯乙尊盤的失蠟法工藝等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通過多學科協作,成功復制了全套編鐘,并通過國家驗收。其研究內容涉及考古學、史學、文字學、樂器制作、樂律學、聲學、金屬學、鑄造工藝等學科領域。華先生與合作者們運用了多種方法,揭示了商周青銅冶鑄技術的一系列問題。曾侯乙編鐘研究復制成果獲“文化部1983-1984 年度科技成果一等獎”。
萬:1999 年,在華先生的主持下,中國科學院承擔了“中華和鐘”的制作任務,由華覺明先生任總設計師。這套氣勢恢宏的大型編鐘于1999 年底竣工,并通過國家驗收。專家委員會對這一成果給予很高評價,認為它“透射著中華文化的勃勃生機,是科學和藝術、民族傳統和時代精神的完美結合”,“堪稱傳世之作”。人們公認華先生是這一領域的權威專家。為促進編鐘的復興,華先生和他的合作者并未申請專利,而是將研究、試驗、制作的結果和數據全部公諸于眾,以利于成果的推廣應用,這是十分可貴的。華先生將這套氣勢恢宏的大型編鐘命名為“中華和鐘”是有其深意的。
在“和鐘”研制之前,1995 年,華先生應中國留學生之邀,在德國柏林工業大學做了題為《和的哲學——從技術和文化來考察》的演講,他以中國冶鐵術通過生熟相和達到材料的堅柔之和為例,展現我國“和”的技術觀。華先生指出,“和”的哲學廣泛地影響著技術、藝術、國民性格、文化心理及行為方式等領域,成為中國固有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華先生認為“世上的道理是相通的,各門學科都通向哲學,哲學也通向各門學科”。“哲學乃智慧之學,即教人認識世界、認識自己、學習怎樣做人和怎樣做事的學問。”“和”的哲學是平常人的哲學、教人為善的哲學。
蘇:華先生對“失蠟法”的傳統工藝的研究卓有建樹,他努力還原失蠟法的完整工藝流程,經輾轉尋找,最終在北京找到門殿普師傅制作一尊銅質觀音臥像,參與并詳細記錄整個工藝制作過程。在門師傅的指導與協助下,用撥蠟法復原試制了一批銅鑄件,寫成《撥蠟法的調查和復原試制》一文。制作的觀音銅像及全套模具作為國家禮物,并于1979 年鄧小平訪美時贈給了美國總統卡特的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
1978 年,湖北博物館發掘隨縣曾侯乙墓,出土了大型編鐘群和大量青銅器物。華先生參與研究并對商周時期是否使用失蠟法以及失蠟法在中國的發展等問題,先后發表《曾侯乙尊、盤和失蠟法的起源》《失蠟法在中國的起源和發展》等文進行討論。華先生認為商周銅器絕大多數用泥范分塊鑄就,泥范鑄造在這一時期占統治地位,但并不排除使用熔模鑄造的可能性。曾侯乙尊、曾侯乙盤屬于楚文化范疇,形制紋飾具有商周風格,它們的鑄造使用了夏商以來傳統的復合陶范技術,失蠟工藝也有明顯的繼承性。銅盞、銅禁到尊、盤是一脈相承的,中國至遲在春秋中期已掌握和使用失蠟鑄造技術。
華先生根據大冶銅綠山礦冶遺址、湖北港下采銅遺址、江西銅嶺采銅冶銅遺址三處先秦采銅冶銅遺址信息,結合《禹貢》《周禮》等文獻,利用現代地質勘探、同位素分析等現代檢測手段,證明商周南方銅料主要出于荊州、揚州,北方出自中條山礦區及其西部地區。從銅的儲量、富集、產量和遺址規模來衡量,長江中下游銅礦帶應是商周主要的銅料供應地。對于中國古代金屬冶煉技術,華先生邀約李仲均和游戰洪兩位先生稽查《大冶賦》用典之處,結合礦冶史的研究,通釋全文,寫成《〈大冶賦〉初探》一文。同時,根據湖北大冶銅綠山遺址的現場發掘資料和對殘爐的分析,參閱中外文獻,復原出春秋早期豎爐,發現爐基內設有相當完整已趨于定型的風溝;風溝使爐缸與地面隔離,可以防潮,冶煉時可在溝中燃炭烘烤缸底,防止凍結,是中國熔煉爐的一大特色。
基于精深的專題研究和宏觀把握,20 世紀末華先生寫出了金屬技術史研究的集大成之作《中國古代金屬技術—— 銅和鐵造就的文明》,總結了對青銅技術史、鋼鐵技術史及相關傳統工藝的研究工作。該書兼收了他人的學術成果與考古新發現,系統地探討了中國古代金屬技術的發生、發展及其社會特征,深化了學界對中國科學技術傳統的認識,同時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中華文明。與此同時,華先生和陸敬嚴先生共同作為主編編纂了《中國科學技術史·機械卷》,參與編纂《中國科學技術典籍通匯》(50 冊),主編《中華科技五千年》,等等。
萬:20 世紀80 年代中期,華先生和譚德睿先生等開始關注傳統工藝的研究,在現代化、工業化的沖擊下,許多珍貴的手工藝已處于瀕危狀態,亟待搶救。為此,華先生和譚德睿等將此引作自己應負的歷史責任,在時任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副主任阮崇武的支持下,于1988年制訂了《中國傳統工藝保護開發實施方案》,并籌備成立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華覺明、譚德睿等聯合全國有關專家學者共同推動此項工作,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中國傳統工藝研究會終于在1995 年正式成立。
2003 年初,文化部啟動了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華覺明先生作為傳統工藝研究領域的學術帶頭人被聘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的成員,他強烈推薦“廣西紅水河流域銅鼓文化保護工程”入選“國家首批十大文化保護工程”。在此基礎上,2012 年河池市列入國家銅鼓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該實驗區又經過11 年的努力建設,終于在2023 年7 月驗收通過,入選國家級文化生態保護區名單。吃水不忘挖井人,華先生的推薦功不可沒。
華先生在近年發表的系列論文中,他對傳統工藝在中國現代化建設中的作用和地位、當前處境及應采取的對策做了精辟的分析和論證,得到眾多學者的呼應與支持。多年來基于對中華文明的深切理解和熱愛,他不懈地致力于傳統工藝保護,為維護文化多樣性和可持續性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目前他雖已90 歲高齡,但仍活躍于技術史研究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前沿,這種精神非常可貴!
20 世紀90 年代起,華先生策劃編纂《中國傳統工藝全集》,由中國科學院院長路甬祥院士任主編,華先生在第一線組織全國知名專家歷時20 年完成。該書是國家出版基金資助項目、中國科學院“九五”重大科研項目、國家新聞出版署“九五”重點出版項目,由大象出版社出版,總字數1200 余萬字,圖和照片1.4 萬余幅,涵蓋傳統工藝的十四大類,記述的工藝近600 種,包括《文物修復和辨偽》《造紙(續)、制筆》《甲胄復原》等。三百余位作者對傳統工藝做了翔實細致的現場考察,又結合前人研究成果,做了深入的科學分析論證。有學者認為,該叢書或可認作是《考工記》和《天工開物》在當代的補編和續編,是我國科學文化事業的一項基礎性建設工作。《中國傳統工藝全集》叢書是真正的鴻篇巨著,圖文并茂,洋洋大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為保護傳統工藝、保護我國物質文化遺產做出了巨大貢獻。
10 年前,為了補全《中國傳統工藝全集》,他又披掛上陣,進行續編工作,我們廣西民族大學科技史與科技文化研究院的吳致遠教授和樊道智、陳鳳梅同學參與“甲胄部分”內容的增補,為此吳致遠教授和樊道智、陳鳳梅兩位同學還去貴州歪寨村做了藤甲傳統工藝的田野調查。
國家“十三五”規劃綱要作出“制定實施中國傳統工藝振興計劃”的部署,2016 年華先生受文化部非遺司委托,召集十幾位專家在南京信息工程大學討論《中國振興傳統工藝計劃》文稿,并提出修改意見,我也有幸應邀參加了這一活動。2017 年由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發布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也將振興傳統工藝置于重要地位,并正式頒布了《中國振興傳統工藝計劃》。這一系列重大決策和指導性意見表明,振興傳統工藝是振興中華的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是我國現代化建設題中應有之義、不可或缺之舉。“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制定振興計劃體現了指導思想和施政理念的重大提升與轉變,對傳統工藝的傳承發展是有深遠和決定性意義的,也是符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的理念的。
華先生在他的自選集中收錄了《傳統工藝的研究、保護和振興》《中國傳統工藝類目和保護的探析》等文章,在肯定傳統工藝歷史價值和現代價值的同時,還強調保護的關鍵在于振興,振興的關鍵在于創新。在振興時要充分發揮傳統工藝的能動性,使其與時俱進;在保護傳承的基礎上銳意創新,傳統工藝才能永葆生命力。在《手藝的再認識》中,華先生提出手工藝具有“三品四性”,而這些品性與其價值是對應的,其實用品格、理性品格、審美品格以及人性、個性、能動性、永恒性衍生出經濟價值、學術價值、藝術價值、歷史價值和現代價值。
幾十年的交往使我們結下了深情厚誼。2015 年冬天華先生來廣西民族大學講學時,幽美的校園、和暖的天氣與溫醇的情誼,給華先生和他的夫人孫老師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南寧期間,華先生幫助我們在廣西壯族自治區文化和旅游廳爭取到兩個學術平臺:一個是廣西振興傳統工藝研究中心,另一個是廣西傳統工藝工作站(廣西民族大學站)。華先生還親自為廣西民族大學科技史專業的研究生做學術報告,我記得最少有兩次:一次是講傳統工藝為何要創新、如何創新,另一次是講怎樣把論文寫好,強調寫作的基本功。
蘇:光陰荏苒。1983 年,我和周建勛一同考入華先生門下,成為他的開山弟子,一晃40 年過去了。那年,我21 歲,華先生50 歲,那時他還是副研究員。3 年后畢業,周建勛和我一道進入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工作,成為華先生(已晉升為研究員)的同事。不久,周建勛到加拿大留學并離開了研究所,而我繼續在這個所工作。十年后華先生退休,將他的研究轉向傳統工藝的調查研究與保護,而我多次去國外訪問研究,與他的見面機會就少了。
很快我就人到中年,負擔、困惑不斷增加,華先生在他副研究員的提職材料扉頁上題寫的杜甫兩句詩——“文章天下事,得失寸心知”反復縈懷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學術明燈。
他總結自己的學術歷程有三次學術轉向:1956 年與技術史結緣、1976 年轉向青銅冶鑄史研究、1997 年致力于傳統工藝研究。他的每一次轉向都很成功。第一次結緣延續到20 世紀80 年代中期,其主要成就是通過對韌性鑄鐵的發現和深入研究,揭示中國獨特的鋼鐵技術體系,并拓展到中國古代機械工程技術的研究。第二個階段,首先建立起商周青銅鑄造技術的研究方法,多學科的合作、多種方法應用都值得開拓,他和他的合作者對婦好墓青銅器鑄造技術的研究,被稱為商代青銅器研究的樣板;對曾侯乙編鐘的研究,被稱為多學科合作的典范;對失蠟法的研究,是將具體工藝從起源貫穿到現代社會的范例。第三階段,傳統工藝調查研究貫穿了他很長的學術生涯,在工業化的大趨勢下,知不可為而為之,體現了他心懷天下的使命感和知識分子的風骨。
具體講華先生的研究,總是從個案的深入研究出發,善于學習新的方法和手段,廣泛與不同學科的學者合作,發現并解決一個個學術問題,再以他深厚的史學功底和高度的概括能力,將技術現象與社會基礎有機地串起來,做出了一批不可多得的學術成果。
而今,我也已退休,與華先生相識整40年。我從學生到他的同事,直到退休,認識的學者成百上千,可以說,中國不乏學者,但如華先生這樣的好學者并不多,如具有華先生那樣組織能力的帥才更是少之又少。
感恩華先生!
祝福華先生!
[責任編輯 黃祖賓 楊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