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產學研;校辦企業
中圖分類號: N0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8462(2023)04-0040-08
0引言
1978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決定把全國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的偉大戰略。這不僅開啟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征程,而且在中國大地上吹響了產學研合作的集結號。在產學研合作過程中,高校和科研機構是重要的參與者,其中高校具有人才眾多、學科門類齊全、研究基礎雄厚的獨特優勢,往往是知識和技術成果產出的重要組織。將高校的知識積累和技術產出對接于市場需求,既是產學研合作的應有之義,也是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重要環節。
然而,眼下我國高校產學研發展形勢不容樂觀,其中最大的問題是科技成果轉化率偏低。根據國家知識產權局公布的數據,2020 年我國有效發明專利產業化率約為35%,尚不如日本的歷史最低點(約48%)[1],相比歐美國家的70% 更是難以望其項背。其中,我國企業的這一比例約為45%,勉強達到發達國家水平;高校的卻始終停留在3%~5%,與發達國家高校的40%~50% 相去甚遠,嚴重制約我國科技成果轉化效率的進一步提升。因此,如何有效釋放高校成果轉化活力,是未來產學研工作的重點。
目前,學界對我國高校產學研的研究多集中于教育、經濟與管理等學科領域。相關成果通過對高校產學研合作的模式、機制、特點、效果、利弊進行分析,總結成功經驗,找出合作方向,進而為未來發展提供政策性、方向性的建議和指導[2-3]。相形之下,我國高校產學研發展的歷史研究還比較薄弱。筆者從梳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以下簡稱“中國科大”)產學研的發展歷程出發,挖掘當下高校產學研合作體系形成的歷史原因,探尋我國高校在產學研合作中角色的演變歷程,以期為構建未來高校產學研合作機制提供一定借鑒。
1 產學研合作的發端:科技開發(1978-1987)
1978 年3 月31 日,全國科學大會在熱烈的氛圍中落幕,我國迎來了科學的春天。少數科研機構開始嘗試對原有的科技體制進行調整,一些高校也展開了對科技成果應用和推廣的探索。作為高等教育戰線改革的排頭兵,中國科大積極對外承接合同,以技術轉讓、技術許可、技術委托、技術咨詢的形式加強與生產領域的聯系。這些“四技”活動,在當時被統稱為“科技開發”。
1.1 從個人行為到學校試點
1970 年,中國科大從北京遷到合肥。搬遷過程中,學校儀器設備損失超過三分之二,教師流失過半,一時間學校從全國重點大學淪為“一窮二白”的南遷高校[4],校內教師生活條件亦十分艱苦。出于增加教研室教師收入這一樸素想法,時任中國科大電工電子教研室黨支部書記蔣云章決定在教研室內部開展電子產品開發工作。1978 年10 月,蔣云章招聘了一名技術工人,并以他為主、其他教師為輔,在校內開發、制作、銷售多種電子產品,很快便賺取了豐厚的經濟報酬①。學校領導層對此事態度比較謹慎,既不反對也不支持,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中國科大的科技開發工作僅局限于個體行為。不久,當時改革的先鋒人物溫元凱看到了這項工作的意義,遂積極推動科技開發在全校范圍內試行。
1982 年下半年,剛從法國留學歸來的溫元凱向時任國務院副總理萬里寫了一封信,提出針對高校進行教育科研體制改革的建議,希望允許高校教研室和教師個人在完成校系交付的工作任務的前提下,通過辦短訓班的方式,向社會尤其是產業部門提供咨詢,解決技術問題等,并獲得額外報酬[5]。建議得到了中央領導的贊賞,安徽省委省政府也下文表示支持這項改革工作,中國科大決定開始在校內推行科教改革。1982 年9 月,學校任命溫元凱為普通化學教研室黨支部書記,并賦予人事、財務、科研管理的權力,全力支持他的科教改革試點工作[6]。
1.2 科技開發由點及面
1982 年12 月,中國科大成立新技術應用開發中心(公司)和科技咨詢服務公司,以促進學校科技成果的開發、推廣與應用。公司代表學校對外承接委托項目、簽訂協議,取得的收益按照“四三三”原則分配:四成上交學校,三成留給公司作為發展基金,三成交給科研單位負責人自由支配[7]。
公司業務逐漸步入正軌的同時,普通化學教研室的改革效果也越來越好。至1983 年2月,普通化學教研室已經簽約19 項技術轉讓和科技咨詢服務協議。1983 年6 月,普通化學教研室在科技開發工作上實現了3 萬元的月營收[8]。中國科大的科教改革試驗迅速成為安徽省,乃至全國教育、科學界關注的焦點,全國有幾十所高校和科研單位來信表示支持。安徽省委也下發文件,稱贊中國科大普通化學教研室“對改革現行不適應四化建設的科教事業管理體制,充分調動廣大知識分子的積極性,使科學教育與經濟建設更緊密地結合起來,具有重大的意義”[9]。
得到眾多肯定和支持后,中國科大決定邁出更大一步。1984 年4 月27 日,學校下發文件通知,決定在近代化學系、工程熱物理系、半導體研究室、毫米波研究組擴大改革試點[10]。由此,中國科大科技開發業務進入飛速發展時期,短短五年,相關業務年營收就達到700 多萬元,其中僅一項技術——KG 型印染助劑的轉讓和許可就帶來上百萬元的收益。當然,學校科技開發活動也因過分追求經濟效益而誤入過歧途,例如在未確認多維油技術成熟的情況下就將其轉讓給了全國幾十家工廠,致使這些工廠嚴重虧損[11-12]。
客觀而言,科技開發活動畢竟只是利用技術轉讓和委托等合同將高校與生產部門聯系起來,隨著經濟體制和科技體制改革的推進,這種簡單的合作愈發難以適應發展,尤其是發展高科技產業的需求。高校產學研工作隨之進入了新的階段。
2 從科技開發到興辦產業(1988-1997)
經過幾年的嘗試,我國科技體制改革取得了不少成就,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科研單位與生產單位相互脫離的狀況。與此同時,在西方發達國家相繼提出“戰略防御倡議”(美國)、“尤里卡”(西歐17 國)等高新技術發展戰略的背景下,我國先后推出了“863 計劃”和“ 火炬計劃”,希望在重大科技領域追趕世界先進水平。中國科大積極響應國家號召,開始興辦高新技術產業。
2.1 “下海”創辦高新技術企業
1988 年1 月,中國科大成立了科技開發部作為學校科技開發工作的領導機構,并在科技開發部下設“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科技開發總公司”(以下簡稱“科大總公司”)[13],全權負責學校科技開發和創辦高新技術企業的工作。
成立之初,除了原有的5 個子公司,科大總公司還準備著手籌建8 家高新技術企業,涉及化工、能源、通信等行業[13]。1990 年開始,學校下屬企業數量急劇增多,創辦的形式主要有三種:一是科大總公司依托校內優質科技成果,創辦獨資全民所有制企業;二是將校內其他科技成果,以技術入股的形式與國內企業集團合作創辦有限責任制公司;三是將引進的外來技術,同樣以合資成立有限責任公司的方式與國外企業集團合作。在這些校辦企業中,全民所有制企業與學校聯系最密切,其經營管理層由學校科技開發院(1990 年12 月,學校撤銷科技開發部,成立科技開發院)直接任命,發展過程中所需的各種資金或固定資產,也由科大總公司代表學校直接投資支持。但是這些獨資企業往往存在校企不分、資產關系不清的情況,為后續發展埋下了隱患。
2.2 “產值2 億元”與“校企分開”
中國科大科技產業所遭遇的困境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產業整體規模還不夠壯大,沒有實現提高學校社會影響力的預期目標;二是學校獨資企業出現了經營管理僵化、國有資產流失等問題。1994 年3 月,中國科大召開了為期三天的科技產業工作會議,對學校科技產業的發展做出部署和要求:針對科技產業還比較弱小的狀況,提出大力發展科技產業,在20 世紀末實現年產值2 億元、利潤2000萬元的目標;針對獨資企業出現的問題,要求實行校企分開、產權明晰等改革,以減少學校的行政干擾,防止國有資產的流失。由此,科大總公司一邊繼續篩選校內優秀科技成果,推動建立高新技術企業,一邊努力爭取政府、銀行貸款,增加對獨資企業的投資,以擴大其生產規模和生產能力。比如,1995 年,當輻化新技術公司生產能力到達瓶頸時,科大總公司通過銀行貸款、發行內部債券等方式籌措資金,支持其在合肥高新技術開發區新建一座占地25畝、年產超千萬噸的生產工廠①。另一方面,為解決科技產業中的亂象,學校要求在獨資企業中推行現代企業制度,建立董事會領導下的總經理負責制,減少學校的直接干預,讓企業擁有自主經營權,做到自我約束、自我發展。在厘清校企資產關系上,中國科大將學校提供給下屬公司的廠房、設備、科研成果等以注資、增資的方式劃撥給科大總公司,再由科大總公司代為管理和投資使用。
從以上可以看出,中國科大對于獨資企業“寄予厚望”,一方面通過加大投資來擴大企業的產值和規模;另一方面,對科技產業的調整也以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和明晰產權為主,并未考慮將獨資企業與校外單位“分享”。然而事與愿違,大多數獨資企業并沒有達到學校期望的高度,反而逐漸成為學校的負累。
3 對高校在產學研中定位的再思考(1998-2011)
高校科技產業的發展促進了我國部分行業的技術進步,帶動了區域高新技術產業的成長和崛起,成為我國經濟增長的新動力。但不可否認的是,校辦企業也存在諸多問題,有的甚至已經影響到學校正常的科研教學工作。認清高校無力經營企業的現實后,中國科大開始對科技產業進行社會化改制。
3.1 校辦企業的社會化改制
盡管經歷了改革和調整,學校科技產業,尤其是獨資企業依舊問題重重,除了輻化新技術公司和科波高技術公司,其他獨資企業基本都處于艱難營生的境地,反觀那些校外單位經營的合資企業,大多數效益良好。另外,由于全民所有制的性質,獨資企業爆發債務問題和法律糾紛時,學校和科大總公司不僅對其承擔無限連帶責任,還會作為法人代表被告上法庭。這些風波讓中國科大對經營獨資企業產生了反思。
1998 年6 月,中國科大開始調整科技產業發展重點,強調“建立以資產關系為紐帶的科技產業管理體制”[14]45,規范企業經營,降低風險。在學校領導層的部署下,科大總公司做出了如下調整:將所有獨資企業改制為有限責任制公司,使學校和科大總公司承擔有限連帶責任;積極引入社會資本,稀釋學校股權,分散經營風險;對于新成立的高新技術企業,學校原則上只以技術入股,不再追加其他投資。1996年10 月,學校下屬35 家子公司中,有17 家為全民所有制企業[15];到了2003 年年末,43 家子公司中,僅科大總公司為全民所有制企業,其他全是非完全控股的有限責任制公司[16]。
雖然看到了獨資企業的風險與缺陷,但是學校興辦科技企業、擴大產業規模的熱情依舊不減。1998 年底,學校開始對校內企業進行重組合并,推動了科大創新股份有限公司的上市。[17]2000 年6 月,科大創新股份有限公司獲得上市發行股票的資格。2000-2004 年,中國科大下屬公司由30 家增加至47 家,校辦產業又迎來了一次發展高峰①。然而,2004 年4 月相繼發生的廈門辰信公司破產、上市公司科大創新股份有限公司債務擔保風波對學校聲譽造成了不良影響。中國科大由此徹底看清了大學不具備經營企業、承擔巨額風險的能力的事實,“大學不宜直接辦企業”[18]的聲音也在校領導層面成為主流。2005 年10 月,教育部出臺了《關于積極發展、規范管理高校科技產業的指導意見》,要求全國改革高校以事業單位法人的身份直接辦企業的體制,重新確立國有經營性資產的責任主體,規避學校直接經營企業的經濟和法律風險。在內外因素的作用下,中國科大決心進一步推進科技產業的社會化改制,以退出企業經營和市場競爭。
接下來的兩年里,中國科大通過轉讓、資產重組的形式對優質企業的股權進行調整,將學校持股比例維持在50% 以下,并且完全退出企業經營管理,僅通過董事會、監事會行使表決權和監督權。針對持續虧損企業,一律關閉、清算,并停止創辦新的校屬企業[19]。2007年,科大總公司的使命由“發展科技產業”變更為“代表學校行使出資人權利和承擔出資人義務,投資戰略性新興產業,管理參控股企業,實現國有資產的保值與增值”[20]。2008 年,中國科大下屬企業由2004 年的47 家減少到26 家,且持股比例大多數低于30%[21]。
3.2 校地、校企合作平臺的蓬勃興起
在高校企業改制的同時,我國產學研的政策也發生了變化。2002 年6 月《國家產業技術政策》提出“要建立以企業為中心,風險共擔的產學研結合機制”,國家開始鼓勵建立以企業為核心的產學研合作平臺,中國科大緊跟時潮,校地、校企合作項目飛速增多。
與地方政府合作方面,建設的平臺有合肥國家大學科技園(1999)、中國科大漯河科技工業園(2000)、中國科大貴陽科技工業園(2000)、中國科大蘇州研究院(2003)、中國科大上海研究院(2003)、中國科大深圳研究院(2005)、中國科大銅陵科技產業園(2005)、合蕪蚌創新人才培養基地(2009)和安徽省知識產權培訓中心(2009)等。這些校地合作機構以具有較強科研實力的中國科大為依托,以地方特色產業為方向,將學校的綜合智力資源與其他社會優勢資源相結合,為科技成果轉化、高新技術企業孵化、創新創業人才培養、產學研結合提供支撐和服務。
與企業合作方面,建設的平臺有微軟-科大智能計算研究中心(2003)、中日聯合先進薄膜工藝材料實驗室(2003)、中國科大-EPSON嵌入式系統聯合實驗室(2005)、合肥語音信息技術研究院(2010)、中國科大-奇瑞重工開放式創新合作平臺(2011)。除此之外,中國科大還積極與企業開展人才培養工作:2000 年,與海爾集團簽署全面技術合作協議,雙方將在專業人才培養等方面展開合作;2003 年,與中國華源集團共建國家生命科學與技術人才培養基地;2007 年,與中國廣東核電集團在人才培養和科研攻關上達成合作協議;2009 年,與新華通訊社在北京簽署戰略合作協議,雙方將在人才培養等方面進行合作等。
通過校地、校企合作平臺,中國科大逐漸認識到,學校在產學研合作中的優勢是知識、技術和人才,高校的主要任務是利用創新平臺,發揮智力支持的作用,為企業提供真正所需的科技成果和各類知識服務。
4 探索產學研協同新機制(2012-2022)
中共十八大以后,我國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創新的關鍵是在進一步確立和強化企業在技術創新中主體地位的基礎上,推進高校、科研院所、中介機構、其他服務機構等與企業深度融合,構建產學研協同創新體系[22]。2012年起,以中國科大為代表的國內高校掀起了興辦新型研發機構的熱潮,少數還提前走上了職務發明混合所有制改革的道路。
4.1 先進技術研究院的成功實踐
2011 年,針對我國高校科技成果產業化鏈條中依然存在許多不協同的問題,中國科大準備建設一種新的“無級別”“無預算”“無編制”的新型研發機構,以期打破體制藩籬,激活科技創新的動力和活力,促進產學研深度融合。這一想法得到了中國科學院、安徽省政府與合肥市政府的肯定和支持。同年12 月,中國科大和合肥市人民政府決定共同建設中國科大先進技術研究院(以下簡稱“ 先研院”)。2012 年10 月,先研院正式開始運行。
與傳統科研院所相比,先研院有明顯不同。在經費來源上,先研院擺脫傳統事業單位的收益模式,在一定的政策支持下,不斷減少對上級單位撥款的依賴,依靠技術轉讓和許可、創新創業服務、風險投資等業務逐步實現自我經營、自負盈虧的目標,加強了與市場的血肉聯系。在運行管理上,先研院推行理事會領導下的院長負責制,在人事安排、資金使用上擁有較大的自我管理權。在技術攻關上,先研院聚焦人工智能、微電子、生物醫藥、新能源新材料,著力解決產業共性技術、關鍵技術等“卡脖子”技術難題。在人才培養上,先研院聯合高校、科研機構和企業,采用“雙導師”制、創業輔導員制培養工程碩士和博士。在機構組織上,先研院根據需要設立扁平化的管理架構,利用專業管理人才和職業經理人團隊領導、管理院內各項工作,提高為創新創業、人才培養服務的能力和水平。
在科技成果轉移轉化上,先研院的特色更加顯著。從一開始的技術發掘到技術培育,再到成果孵化和成果輸出,先研院實現了科技成果轉化全流程跟進。依托中國科大和合肥其他科研院所的雄厚實力,先研院通過專業人士評估,從大量基礎研究成果中發掘具有產業化前景的項目,然后按照“先行先試,逐步推動”的原則,在與企業共建的研發中心、工程技術中心和實驗室當中進行技術培育,將其轉化為能滿足市場需求的技術成果。在成果孵化階段,先研院的技術經理人團隊利用專業知識提供知識產權運營、科技金融、創新創業培養、營銷推廣等服務。最后待時機成熟后,先研院將孵化成果轉移給有需求的企業或者幫助研發團隊組建創業公司,使科技成果走入市場。
截至2021 年底,先研院擁有應用工程技術中心18 家,聯合實驗室62 家,重大項目平臺9 家,企業、科研院所聯合合作項目652 個,知識產權授權138 項,實現成果轉化金額4802 萬元,累計孵化292 家企業,其中高新技術企業有90 家,成為安徽省名副其實的創新高地[23]。
4.2 為科技成果轉化“松綁”
2016 年,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法》和下放科技成果所有權的背景下,中國科大出臺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管理辦法》[24](以下簡稱“《管理辦法》”)。《管理辦法》出臺之前,中國科大對科技成果的轉化、處置和收益分配須經歷復雜的審批流程。對職務發明成果進行作價投資和對發明人進行現金或股權獎勵之前,須經校產管理處審批,其后上報中國科學院相關部門,待通過后,最后再由學校校長工作會議審議方可執行[25]。而且,發明人獲得股權獎勵后,如有轉讓股權、重大資產重組事項,也須與學校協商同意后才能進行,不得擅自決定。在激勵上,學校給予職務發明人的獎勵也維持在收益或股權的30%~40%。
2016 年的《管理辦法》則對舊的制度重新進行了調整,在審批程序上大大簡化,并大幅提高科研人員的收益比例。為了鼓勵教師人員以創業的形式進行科技成果轉化,中國科大還為離崗創業人員保留校內編制,最長可保留5年,離崗期間教師依舊享有各種職稱評選、職務晉升等權利,以降低教師創業失敗后的風險損失。
2019 年,中國科大成立科技成果轉移轉化辦公室,專門負責學校的科技成果轉移轉化工作。2021 年5 月,中國科大印發《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試點工作方案》,開始推進職務發明賦權改革。該方案一改過去先進行成果轉化、再根據收益進行獎勵的激勵辦法,將獎勵前置:成果轉化之前,學校將科技成果所有權賦予科研團隊,雙方共同成為所有權人(科研團隊占70%~80%,學校占20%~30%)。這種“先賦權,后轉化”的新模式,消除了科研人員對轉化收益的不確定性和滯后性的憂慮,是“分糧”向“分地”的轉變。
在賦權改革的基礎上,中國科大又創造性地提出了“賦權+轉讓+約定收益”的模式。科技成果賦權給科研人員之后,學校會進一步將留存的科技成果所有權以技術轉讓的方式轉讓至科研團隊,使其對科研成果擁有100% 的所有權。為了保障單位的利益,學校轉讓留存所有權時會與科研團隊達成收益約定,即科研團隊增資入股以后產生的對應股份收益以及衍生增值收益按約定比例歸學校所有。學校雖然不持有轉化公司股權,但是可持續獲得相應的現金收益,有效化解了學校處置留存知識產權時遇到的各種國有資產處置難題。
目前,這種“賦權+轉讓+約定收益”模式實現了激發科研人員轉化熱情、提高成果轉化效率、收益反哺學校建設的改革試點目標。截至2022 年底,中國科大通過賦權改革轉讓技術成果23 項,處置知識產權79 項。科研人員獲得全部知識產權后,通過作價入股方式或新設或增資企業20 家,經過融資后,市值累計31億元。
5 討論與建議
在宏觀政策的指引下,我國高校的產學研發展具有同步性,在合作模式、工作重點、困境難題上都有相似的選擇和經歷。通過對中國科大產學研40 余年發展歷程的梳理,可以看出,在不同的歷史階段,我國高校在產學研合作當中的職能與角色屬性有很大區別。
改革開放初期,與市場接軌的思想依舊被排斥,中國高校產學研工作只能在有限范圍內開展。伴隨著我國科技體制改革的進行,高校與企業的合作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高校紛紛響應號召,投身于經濟建設主戰場,與校外的企業集團簽訂合同,開展以出售專利和知識服務為主的“四技”活動。彼時的高校像是一個為企業提供技術和知識的“供應商”。
為了追趕國外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從1986 年開始,我國鼓勵高校興辦高新技術企業。國內高校或獨資創辦,或與國內外企業合作、合資,掀起了創辦企業的熱潮,成為名副其實的“企業家”。盡管校辦企業確實發揮了加快大學科技成果轉化的積極作用,但是高校在創辦企業上先天能力不足、風險巨大,使得校內的科研和教育工作受到了干擾。因此,2005 年開始,在教育部的指導下,我國高校紛紛對校辦企業進行社會化改制,退出企業經營和市場競爭。與此同時,高校與地方政府、企業合作的各類產學研平臺紛紛涌現,通過這些平臺,我國高校認識到學校應當以一種“服務者”的姿態參與到產學研合作當中,充分利用自身的知識優勢,為企業發展提供人才培養、技術研發、技術咨詢等智力支撐。
中共十八大以后,我國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強調產學研協同創新發展和提高成果轉化的效率,國內高校紛紛在體制機制上進行創新,有的大力發展提供科技成果轉化全鏈條服務的新型研發機構,有的提前走上了職務發明賦權改革的道路。高校希望通過這些措施,能夠打破制約科技成果轉化的藩籬,激發校內教師從事科技成果轉化的熱情。在這一階段,中國高校成了產學研合作的“助推者”。
以史為鑒,我國高校未來的產學研工作可以汲取如下三點啟示。
第一,高校產學研工作應當始終從自身定位出發。高校是產學研當中的知識支撐,應當在滿足企業和市場需求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基礎研究強、人才儲備足的資源優勢,通過建立各種形式的研發中心、研發聯盟或產業聯合項目,加大和企業之間的交流和互動,促進技術無縫轉移。但同時也要注意到,高校的職責是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學校產學研要緊緊圍繞本職工作與企業合作,利用優勢資源助力企業發展,不適宜直接參與市場競爭、企業經營。
第二,高校產學研應該釋放“人”的活力。高校應解放思想,鼓勵技術人員(包括研究生)開辦高科技企業,建立固定與流動崗位相結合、科研與實業崗位相結合、專職與兼職崗位相結合的人事管理制度。從職稱評定、職位聘任、崗位編制、教科研人員考核以及學校、院系、個人之間收益成果分配、共享等方面,制訂既切實可行,又能激勵人才從事科技成果轉化的政策。近些年,國內高校基本都重視對科研人員的股權激勵,下一步應當在簡化審批流程、打造包容環境、優化職稱評定上下功夫。
第三,高校應當擴大產學研合作平臺的職能范圍。我國多數高校產學研平臺還停留在合作研發、技術轉讓和許可、人才培養等傳統職能上,缺乏市場化運營機制,缺少專業團隊對知識產權全流程的跟進和管理。因此,高校產學研機構需要進一步在深度、寬度上拓展,積極推進職能向前端位移,增強成果的針對性,向后端延伸,增強科技服務水平,提高產學研合作的效率。相關高校產學研合作平臺可以在借鑒先研院經驗的基礎上,探索全鏈條服務的可能性。
責任編輯 黃祖賓 楊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