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省鐘祥市石牌鎮初級中學/賀淞嶺
我們學校食堂的掌勺師傅,姓石,我們背地里都稱他“鍋勺石”。
上午第四節課,經過連續幾科老師的“車輪戰術”,一些同學早已繳械投降。小穎右手的筆卡在虎口搖搖欲落,頭低著一動不動。老師看著她苦笑了一下,繼續講課,我們有意大聲回答問題,希望能喚醒這位戰友。
陽光如金子般在教室外跳動,幾只小麻雀一個勁兒在窗外的桂花樹上嘰嘰喳喳,還不時跳到窗臺上,歪著腦袋向里瞅一下,像在說:“小穎,別睡,要聽講。”可小穎一動不動。
突然,小穎抬起頭,推了一下窗子,又深深吸了一下鼻子,還不忘回頭瞧我們一下。空氣中飄著一陣陣誘人的菜香,我們都偷偷吸了一下鼻子,讓那股香先安撫一下咕咕叫的肚子。
“叮……”下課鈴響了。
“今天是紅燒溜魚塊,聞到沒?”
“聞到了,聞到了,我口水都快出來了。”
“這是鍋勺石燒的,快去大快朵頤喲。”
上午的疲倦一掃而光,小穎拿起碗,一溜煙就跑了。
唉,這個小穎。
不得不說,鍋勺石燒的菜確實好吃。我一直不喜歡吃肉,雖然爸媽說“要葷素搭配,不要只吃素的”,奶奶說“我的小祖宗哦,瘦得皮包骨了,別人是無肉不歡,你怎么這么挑哦”。我也是奇怪,對那些雞鴨魚豬肉都不感興趣,平時要吃,也只吃一點牛肉。
可進入初中后,我逐漸愛上了吃肉,尤其是食堂的粉蒸肉。
每周三的晚上是食堂固定做粉蒸肉的日子,大家像迎接一個盛大的節日一樣,排著整齊的隊伍,一個個翹首以盼,伸著腦袋看著先打飯的同學碗中那一片片金黃醬香的肉。鍋勺石扶了扶眼鏡,笑瞇瞇地說:“多,多,人人都有份,別急。”吃粉蒸肉時,大家只有一個疑惑:“我們家怎么燒不出這個味啊?”有時候,雙休回家,奶奶問我:“想吃啥呀?”我說:“隨便,都行,食堂的花樣可多了,什么都好吃,您還燒不出那個味呢!”奶奶笑著說:“看你說的,我好像要下崗了。”
鍋勺石最享受的就是看我們吃飯。他背著手,俯下身子問道:“今天的黃瓜肉片還合大家口味嗎?”“醋溜白菜怎么樣?”“魚香丸子好吃嗎?”聽著我們滿意的回答,鍋勺石眼睛瞇成了縫,將眼鏡抬了又抬。
鍋勺石擅做菜,小胖拽著鍋勺石的衣袖說:“石師傅,放假就吃不到您做的菜了,您能將您的高招拍成視頻嗎?我們都是您的粉絲。”“對,對,這主意好!”我們都拍手贊成。鍋勺石推推眼鏡:“你們這么喜歡,那我就試下。”事后,我們又擔心,鍋勺石起早摸黑,那么忙,他有時間拍視頻嗎?何況還要剪輯,他能行嗎?
我們的擔心是多余的。周五放學,奶奶說:“小嶺,今晚奶奶燒的準保你愛吃,信嗎?”我笑道:“奶奶,您那幾十年的老味道能變嗎?”
“嘿,我可是拜了師傅的,你吃了就知道了。”
晚餐,桌上一盤魚香肉丸一會兒就被我以風卷殘云之勢一掃而光。“哎呀!終于抓住孫子的胃了,不會下崗了。”奶奶瞅著我,神秘地說,“你知道我的師傅是誰嗎?”
“不知道。快告訴我。”我急切地豎起耳朵。
“看,他的粉絲可多了,聽口音是我們本地的。”奶奶掏出手機。
“這是鍋勺石,我們學校的掌勺師傅。”我湊過去一看,“我也要向他學。”
視頻中,鍋勺石戴著廚師帽,一襲工作服。他洗菜麻利,切菜利落,淋油燒鍋,下料抄拌,勾芡起鍋,一氣呵成,盡顯大師風范。
鍋勺石也不是時時笑瞇瞇。這天,小胖與小宇鬧矛盾,小胖就用手中的饅頭砸小宇,小宇也不示弱,用饅頭回擊。瞬間,兩人手中雪白的饅頭灰頭土臉地滾到了過道上。鍋勺石繃著臉,一言不發,眼鏡后面的眼睛像是馬上要噴火一樣。他蹲下,撿起饅頭,走到水池邊將饅頭沖了沖,然后撕去饅頭的皮,邊走邊吃。我們都驚呆了,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饅頭。
鍋勺石從廚房里又拿出兩個饅頭,分別遞給小胖和小宇。小胖要拿回自己剛才扔掉的饅頭,鍋勺石卻說:“算了,吃這個新的吧,看著你們面前的條幅吃就行了。”我們都看過去,只見條幅上清晰地寫著:“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小宇大口地吃著,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滴在饅頭上。鍋勺石撫著小宇的頭,說:“吃吧,知道錯就行了。”

聽村里人說,鍋勺石以前也是老師,因為沒有編制才轉到后勤部門的。“他為了燒一手好菜,拜師學藝,鉆研菜譜,花了不少功夫呢。”
我們對石師傅更崇敬了,只要食堂搞衛生,很多同學都自告奮勇去幫忙。石師傅總是說:“你們珍惜時間,好好讀書就成。可要愛惜眼睛,不要像我。”說這話時,鍋勺石滿眼都透著愛,那鏡片也亮亮的。
“叮……”又要開飯嘍!向食堂進軍吧,我們又可以品嘗鍋勺石的手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