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電（節選）

姚 瑤（貴州）

1

電。這個純粹的方塊漢字一旦被說出來，就裹挾了溫暖和光明的話題。

電，閃爍著，讓每一個夜晚豁然明亮。有人說：黎明是從黃昏開始的，所有的黑暗都被光照亮。

光，讓我聯想到了太陽，也聯想到了螢火蟲，更多的是指向了電。

在漆黑的夜晚，一盞燈打開了所有的虛空。

1875年的巴黎火車站，被一盞電燈照亮。電，來到了人間。

時間再記清楚一點：1879年5月28日，老上海公共租界地的夜晚被電燈突然照亮。這一年，被歷史記載為中國電力元年。

1888年12月，在慈禧太后寢室某一個隱秘的地方，有了電。

……

自此，電在中國徐徐拉開了序幕。

很多時候，我把自己比喻成電流，像溪水一樣無聲無息，流經你的心田。

每一次站在黃昏的路口，那些驚心動魄的搶修、爭分奪秒的復電……這些，都成為我筆下贊譽的場景：電工，屬于自帶光芒的詞語，一旦說出，自帶鏗鏘。

我在一首《一盞盞亮起來的燈》里這樣寫道：“我總喜歡在夜幕將起之時/遠離喧囂，一個人走到山頂/在山的最高處，鳥瞰這座城市/一盞盞亮起來的燈火/無數的螢火蟲來到我的身邊/這些精靈們如此守時/溫暖一瞬間襲上心頭/遙遠的燈盞與它們/點亮了這個夜晚。”

是的，在無人知曉的夜晚，這些句子獨自完成了一次次淬煉，一次比一次決絕，一次比一次完美，猶如我身體里的蝴蝶，向遠方飛翔——向往光明……那不是孤單的身影，而是一群一群，它們要把溫暖和亮光交付給黎明。

電，因含著太多的暖而顫抖；電，因含著太多的光而明亮。

詩人攜帶著燈盞，一閃一閃，就可以照亮前行的路。

2

星辰、冷月都寂滅了，大山如此空曠、遼闊——

風在吹，吹來動人的故事。大風吹亂他的頭發，他努力伸出雙手，握住碩大的瓷瓶，把體內的血液，通過雙手滲入了導線，在高空，這個略顯笨拙的動作，慢慢完成了內心對溫暖的表達。

風繼續在吹，有人忙碌，有人寧靜。

我站在鐵塔之下，靜默地仰望，把身體里的破舊時光一點一點地掏出來——一只螞蟻爬上了鐵塔。“山高、風大，鐵塔矗立在山口/比海拔還高出一截/比我的身高還高出一截。”在鐵塔邊，我鳥瞰懸崖之下，海拔三千多米的山谷，云霧在升騰，隱隱約約間聽到泉水叮咚。

藍天高遠，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鐵塔邊，瘋長起來的巴茅草依然在低處，這只螞蟻，像一個堅硬的詞語嵌入鐵塔，仿佛把我的命運也嵌入了鐵塔。這只爬上鐵塔的螞蟻，盡管它謹小慎微，我依然擔心風會把它吹跑。我們有了交流的可能，或許這就是最快樂的事，這只螞蟻是一顆滾燙的漢字，必將進入我熱情的詩行：關于愛戀、關于奉獻、關于夢想、關于春天……

我是幸福的，可以在風中寫詩，可以在風中流淚。中國的電工，變得豁達、高遠，他們走進14億人的心里，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背著責任、溫暖和光明前行。

我俯下身子，再次將他們嵌入我的詩行。

我抬起頭，向他們致敬，像他們一樣在風中歌唱關于春天的歌謠。他們的身體里藏著太多的光和熱，一首再遼闊的抒情詩，一張A4紙也裝不下太多的形容詞。

“電”字的背后，他們的心突然被照亮。春天在他們的胸腔里、血管里綻放。

3

大地遼闊，萬物匍匐。

電在日夜滋養著閃爍的燈盞，滋養著夢想。

電，在導線里涌動著、叫喊著，穿過高山、越過峽谷，抵達最邊遠的村寨。

一度電，要經過多少跋涉才能抵達靈魂深處？那些關于光明的傳說、故事，加速來到我鋪開的紙上，抒寫著萬家燈火。

夜里，我需要一盞燈火的溫暖。一把鐮刀，歷經千錘百煉之后才鋒芒初露，經得起高壓反復的淬火，才經得起人生數度的考驗。

來自一雙雙殷切的眼睛和溫暖的呼喚，讓電工們來不及有片刻的懈怠，一聲令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切都好像在暗潮涌動，一切都好像才到來。

此時此刻，你肯定關心一度電的履歷，歷經了千錘百煉，歷經了萬水千山，才抵達你溫暖的心田。

此時此刻，你一定要把溫暖的電流注進你的血管，在生命中再度豐沛一下自己逐漸暗淡下去的血液。

6

藍天、白云。

世界遼闊，生命遼闊，我們都走在遼闊的路上，我們奔忙于塵世，各懷心事。

當我的筆觸伸向他們的時候，他們陡然間高出了山坡，高出了河流，他們的身后是無數不期而遇的一場大風、一陣大雨、一聲驚雷。

我愿意寫下他們的辛勞與汗水，寫下他們的豐功和偉績，只因為他們是天底下千里萬里的掌燈人。滴濺在宣紙上的墨，舒展最美麗的圖案。他們低調、內斂，心靜如水，沒有奢望，只需要一盞燈火的照亮，就可以讓生命在遼闊的人世綻放絢爛的光芒。

他們是我在天黑之前最想見到的人。

他們打開的手掌，像一面升起的旗，是我在漸次寒冷的冬天，最想緊緊握住的手掌。

我無數次采訪過他們，每一次零距離接觸，他們就像一塊煤炭那樣沉默。我的妙筆無法生花，我們以沉默對抗沉默，就像以無聲的光對抗漆黑的夜。

10

電。這個漢字裹挾著風，吹過山岡、吹過田野，遼闊而蒼遠。在山岡高聳的鐵塔之上，在白云之上，在他們滿是老繭的手掌里，風一個勁吹拂，像吹動我的書頁，始終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電，為祖國點燈。

這個偉大的字眼，像一粒草籽里藏著的春天。如我的一首詩里，藏著燈盞、藏著日月、藏著星辰、藏著汗水。

人們從一個夜晚到另一個夜晚，點亮心中希望的燈。我愿意就這樣把電寫入一首詩里，常常把名詞的電，寫成動詞的電。

電，只是一個漢字。從遠方而來，還要回到遠方去，周而復始。塵世充滿溫暖，我的身邊是熱的，熱血沸騰。

從此，在我的生命中，深深愛上這個字，愛上了電工這個偉大的職業。

12

在庸常的生活里，當我寫下“電”字，在我動筆之前，就被這個漢字徹底照亮。我去贊美、歌頌，才發現天底下的形容詞越來越少。我的驚訝在于，在詞語的廢墟之間，我觸碰到了金屬的質感，去沒有把金屬寫入詩里。

不能因為黑夜，就閉上我們的眼睛。

盡管閉上眼睛，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電，讓我打開了眼睛，讓我無數次地靠近。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與電為伴，我度過了二十年的時光，度過了二十年的春天，未來呢？一定還有很長的時間陪伴。

從這一刻起：作為詩人的我，在世間安心讀書，寫下電的精彩華章；作為電工的我，在曠野中行走，與一基基鐵塔為舞，護送每一度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