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夜話（四章）

張懷帆（陜西）

細腰蜂

每到夏天，總會有細腰蜂誤入房間，然后發瘋似地找出口。細腰蜂有復眼，它看到屋里走動的我必然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個不怎么友好的家伙。按說，它應該感到恐懼，可事實是，看到它莽撞的樣子，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想立即送客，把它請走。每次看到，我都會趕快把窗紗打開，可是，細腰蜂對近在咫尺的出口就是尋找不見，玩著命撞擊玻璃。很是奇怪，它是怎么找到極小的進口的？對極小的孔它都能夠發現，卻對打開的半扇窗戶視而不見。

小鎮的寒假

樓門口碰見三個小孩，看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就知道是放假了，放了假的孩子才像孩子！我問其中的一個：放假了嗎？三個齊聲答：放啦！聽那口氣是解放了，是放羊了，是馬放南山了。我又問試考得怎么樣？三個人就咯咯咯地笑，那意思是還行，可以不補課放心地玩了，很快就一股風地跑了。我為他們高興，那快活的樣子讓我羨慕。小鎮上的孩子，也許還有比較愉快的童年。他們會玩兒些什么呢？一定不光是電腦游戲，放炮、滑旱冰、追著打鬧，總之都在戶外，要是下雪，還可以打雪仗，走幾百米，就可以到河邊，溜冰。頭頂的天是藍的，空氣無霾，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只要不寫作業，玩什么不痛快！何況又到了年關，不用說，零星的爆竹聲就要在小鎮此起彼伏了……

小雨知春

夜里聽見窗外有風聲，已不是冬夜那樣的囂叫，而似一個彬彬有禮的書生，輕微地叩窗，溫和而謙虛。早晨起床，看窗外，地剛剛潮濕，就知道夜里是輕輕下了小雨的。這正是我想象的小鎮春雨的樣子，細微，悄然，有點膽怯，有點羞澀，不像城里的，天上剛有點蛛絲馬跡，就趕快人工增雨，結果雨就下得稀里嘩啦，像尿尿一樣！

我后悔沒有早點起床，到戶外走走，呼吸呼吸濕潤的空氣。但在上班路上，我還是看見了淋了小雨的柳樹，枝條柔軟了許多，像剛洗過發的女人；一些早起的老人，臉色紅潤，氣色健朗；而麻雀，更是興奮地喳喳叫個不停。我在想，就這么一點春雨，竟是多么神奇的力量呀！花因此很快就要開了，有人便開始談戀愛。

曬太陽

早上在院子里走路，看見一個人站在路邊一動不動，起初我以為是在做眼保健操呢，走近一看，發現他的手垂著，眼睛閉著，像是在深深懺悔。我覺得奇怪，就多看了幾眼，搞明白他原來是在曬太陽。一大早，太陽剛出來，溫和得像個熱水袋，他曬臉，曬脖子，曬背，非常享受的樣子。我找了另外一個向陽的地方，學他，曬太陽。果然，陽光照在臉上，熱乎乎的，像一只溫暖的大手，按摩一樣。最舒服的還是曬背，曬一會兒，身子暖洋洋的，渾身發困，瞌睡都上來了。就想起海邊那個漁夫，貧窮而曬著太陽，生活也是美好的。

天氣晴好時，河中的烏龜也會爬到岸邊曬太陽，那狀態實在令人羨慕；也常會看見鳥兒迎著朝陽，長時間地站在樹枝上，頭都要縮進脖子里了，不用說，一定是在享受陽光。我有時想，它如果曬得睡著了，做個夢，會不會從樹上跌下來？經常也會看到曬太陽的昆蟲，有的干脆就把身體掛在一個向陽的地方，永久地睡去，好像坐化成仙。

書上說，曬太陽可以增加膽固醇，可以排除體內的毒素，好處多多。這個我都信，太陽光是正能量，采到身體里，一定會讓人變得更加陽光健康，不像月亮的光，陰氣重，但據說狐貍喜歡，成了妖精便也不意外。現在的人，曬太陽實在是少了，許多人因此心中積下了陰暗、潮濕和發霉的東西，并且缺鈣，腰板便也常常挺不起來。

我還是想，最好的曬太陽，是負暄南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