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馬
2022年,我寫的詩超過了100首。在數量上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多。過去三十多年來,我每年寫的詩歌平均也不過30首左右,不算多也不算少。創作力是生命力旺盛的體現。我的心依然年輕。寫作不愿重復自己,試圖使每一首詩都有些新鮮的東西呈現,與過去不同,自有韻味。我對每一首詩都十分投入,專注入神。我越來越喜歡獨處,尤其在工作之余,專注于自己內心,天馬行空。詩歌是我精神生活最重要的方式,我始終很享受靜下心來寫詩的過程,從某一點切入,讓想象左右逢源,輾轉騰挪,將毫不相干的事物拉扯在一起,創造出一個自足的充滿神秘與活力的境界。在這樣的身心沉浸的時刻,真可謂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逃脫了一切現實的紛擾。這是文學給我的最大的恩賞。任何榮譽都不能給我如此的快樂。
創造令人心醉。
一首詩的完成,意味著一次精神的提升和對自我的超越,意味著在混沌的意識中尋找到了一個島嶼,它的輪廊正在清晰地浮現。
“酒杯旁的嘴唇芳華落盡/與曉星一道沉落/你已無話可說/我還有何話說”,孤獨是生命的底色,沉默是宴歌的主基調。詩人應該善于用沉默表達更豐富的內容,弦外有音,空白處更有詩意的延續和回旋。
《宴歌》有副標題——聽蘇爾格演奏《天上的風》。同一時期,我還寫了《馬頭琴上的草原》和《到草原去》,都是聽了蘇爾格的馬頭琴演奏,深受觸動,感發成詩。蘇爾格是內蒙古的馬頭琴青年演奏家,我并不認識她,刷手機視頻偶然聽到了她的演奏,覺得非常動人,婉轉憂傷的琴聲把人瞬間帶到遼闊的草原,帶回游牧時光。詩歌和音樂的關系源遠流長,樂府采詩,自漢代而始,“廣求民瘼,觀納風謠”。觀納風謠,即是關注世道人心。這既是詩歌和音樂的使命,也是“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的為政者需要明白的基本道理。詩歌如果失去了節奏和韻律,詩性也就會大為減弱,甚至蕩然無存。詩人們應該懂得恢復詩歌與音樂關系的重要意義,在詩歌內部重建詩與歌的相互依重的血肉關系也是需要思考和付諸實踐的。詩與歌的關系原本如此自然,“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詩序》)。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李白),詩歷來都是在繼承中發展和創新。“琵琶傾訴的弦音和拱形的琴房/難道不正是雄強與柔美的靈魂永世的寄托/為流沙掩埋的只是駝鈴的墜簡/只是胡商一線駝隊的背影/消失進半輪落日//善會翻新的琵琶/今夜單為一列飛馳穿越歐亞大陸的機車伴奏”(《琵琶》),詩人要寫出無愧于歷史和現實的血色充盈的作品,任重道遠。
“在血肉與土灰之間/容我用星辰的鵝卵石/鋪設一條環繞小鎮的道路/松風陣陣,容我把松鳴巖的瀑布/和花兒引進一座帶柵欄的別墅”(《和政簡史》),在想象的別墅里,愛的晚宴,才剛剛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