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官十年后，他們怎樣了？

章夢晗

2013年前后，一波明星官員的辭職引起熱議。有的官員辭職時，級別不低，權力不小，甚至還正處于上升通道。每個辭職官員走出體制的原因各不相同，出走后個人發展也差異巨大。一些中央機關和地方官員辭職專注搞科研，登上講壇，成為了高校教師。有的專注家庭走出大眾視野，也有人在商海中沉浮……一些人辭官時聲勢不小，但在關注與爭議之中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也有人辭官后事業風生水起。

對于正值壯年的干部們來說，辭職往往意味著新的選擇、新的賽道、新的發展方向。10年后，這些辭職后官員的生活又呈現出什么樣的面貌？

辭職后，理想與現實的碰撞

3月5日，一直活躍于社交平臺，幾乎每天都會發布多條法律信息、相關見解的廖曜中沒有發布任何博文。這天一大早，廖曜中開始準備參加會議——與其他幾位合伙人商量成立律所的相關事宜。辭官即將10年，廖曜中向記者坦言，希望可以在這個節點完成自己設立合伙律師事務所的夢想。

把時間調回到12年前。2011年， 因在“進干部”人選上存在意見分歧，衡陽市司法局局長萬春生在黨委會上對當時擔任副局長的廖曜中動手。事件很快發酵，“局長互毆”事件一時甚囂塵上，廖曜中也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在“聽從組織安排”達成“和解”后，廖曜中感到自己在組織中的日子不好過，加上身體病痛不斷帶來的壓力，廖曜中愈發覺得沒有必要再干下去。2013年年初，廖曜中開始了自己的博士后生涯，并于年底正式辭去公職。他作為一名普通執業律師的生涯正式開啟。

在記者問起10年前辭職的決定時，廖曜中直言不諱：“后悔肯定有，特別是千難萬難的時候。有時候我會想，這么吃苦干什么?！?/p>

廖曜中說，很多人認為，有著“前官員”的身份當律師會更加容易，實際上并非如此。北京的律師行業有自己的圈子，自己作為“圈外人”，很難接案子，接到的案子大多還是來自湖南當地。

除了外部壓力，廖曜中內心也有一些難以言說的苦楚。作為一名在法律上自學成才，憑借自己的努力步入科班的博士生，理想主義注定要與辭職后的現實相碰撞?！耙郧霸谒痉ň肿龈本珠L，也做法律援助，算是律師吧，只不過不是專職。但和辭職之后比，心態會不一樣。以前沒有什么壓力。但開始做專職律師后一開始沒有人請，很沒面子，不過我明白生活必須要繼續，一兩千的案子我也開始接?！绷侮字刑寡?，剛開始覺得，沒人做的案子他去做有些丟臉。但時間長了，他也逐漸改變了觀念，客戶覺得他做事認真，收費也不高，在許多人的介紹下，自己的事業有了進展，收入也逐漸提高。

憑借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廖曜中傳出了好口碑，法官也對他頗為欣賞，他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在北京打拼幾年后，廖曜中決定去深圳發展。此時的他已經積攢起了一定的名聲。廖曜中學的專業為憲法與行政法，加上過去的背景，他接的案子行政訴訟類最多?！拔覍π姓实拖逻@些事情觀察得比較多，對一些基層的法治水平也深有體會。很多時候一些政府信息不公開導致證據難取，就可以走行政訴訟的程序。”廖曜中接手的案子里涉及公職部門的不少，還有冒充公安機關、民政部門以及國土部門公文的案件。廖曜中認為，行政訴訟不僅可以督促政府信息透明，提升政府形象，對于遏制腐敗現象也有一定作用。

對于體制內的干部，廖曜中也有自己的看法，“流動”是廖曜中最有感觸的一個詞，“公務員的思想不能僵化，比較與進步產生于流動的環境中，在體制內也不要失去向外看一看的眼睛?！?/p>

在與廖曜中的交談中，他講話平和，盡管近年來的律師生涯也有起伏，但廖曜中總體對自己的選擇很滿意，也認為自己辭職后能繼續從事喜歡的律師行業很幸運。

據了解，2017年，中組部、人社部、國家工商總局、國家公務員局聯合印發了《關于規范公務員辭去公職后從業行為的意見》，“意見”表明，公務員辭職后至少2年，不得從事與原工作業務相關的營利性活動。對于廖曜中來說，辭職時沒有遇上這一規定，現在也早過了2年的辭職期，他已做好準備，向自己人生的下一階段邁進。

他們的“后官員”生活到底如何？

在形形色色的“后官員”生活中，辭官后選擇從商或進入企業的官員往往格外受人矚目。辭職是為了名聲、前途、收入還是其他？他們如何在商界發展，是否會利用之前的人脈關系？這些人的“后官員”生活總是離不開這樣的探究與問詢。

2014年，曾任國家質檢總局新聞辦公室副主任，國家質檢總局新聞辦公室主任、新聞發言人的陳熙同辭職。隨后360官方發布消息，確認陳熙同將出任360副總裁，主管市場及公關工作。

復旦大學畢業，長期在質檢系統工作，大多數時間從事新聞工作的陳熙同，去當時風頭正盛的科技企業被很多人看好。然而，記者日前詢問一名北京360員工（已離職）時對方表示，2018年入職后，并沒在內部聽說陳熙同的消息，也不了解其動向。記者在各大平臺搜索陳熙同相關信息，時間也基本停留在2015年以前。

像陳熙同一樣辭職時頗受矚目，但現已沉默的“前官員”還有浙江省溫州市平陽縣前副縣長周慧。周慧于2014年宣布辭職。他在社交網絡平臺發布了“辭職感言”，其中“辭官只不過是換一份工作”的說法引發了人們的熱議。

周慧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即將出國，盡管當時周慧并沒有透露自己出國的打算，但據當時的知情人士透露，周慧家族在意大利經商，因此出國加入家族生意的可能性非常大。

在溫州，官員辭職經商并不罕見，也曾一度出現體制內的“下海熱”。20年前，溫州市兩位副市長吳敏一和林培云，以及溫州市政府秘書長包根，副秘書長王運正也曾辭職“下?！薄?/p>

除了溫州，10年前廣東辭職下海的官員也不少。

2013年，“廣州南沙區副區長辭職任民企總裁，領導挽留未果”的新聞讓人們關注到南沙區副區長孫雷。據公開信息，孫雷擔任南沙區常務副區長期間，分管部門為南沙區發改局、區經貿科技和信息化局、區投資促進服務中心。在擔任廣州經濟技術開發區經發局副局長時，因同事簽證延誤，孫雷曾經獨自一人去美國，帶著200多斤資料在美舉辦招商大會。

辭職前，孫雷已經是副廳級官員。他入職的杭州傳化科技城是浙江傳化集團的子公司，傳化集團是一家多元化產業集團，主要產業包括化工、物流、農業和投資，曾經入選“中國企業500強”。日前，記者曾致電杭州傳化科技城相關工作人員，但對方表示孫雷已離開集團。據當地媒體報道，企業在邀請官員時可能看重的是官員的影響與人脈，但牽手后雙方是否能走長久還得看各自選擇。

比起孫雷的沉默，廣州市公安局政治部人事處長陳偉才一直沒有離開大眾視野。辭職前，陳偉才在廣州公安系統內一直被認為“很有前途”，辭職前，被稱為廣州警界“新星”。

陳偉才“下?！奔慈肼毟窳?。進入格力后，陳偉才成為分管人事工作的副總裁。據媒體報道，2014年4月，格力被指克扣數千萬獎金，而陳偉才曾因為多次為員工爭取獎金等利益，“被董明珠罵了很多次”。據格力電器發布的消息，陳偉才在2021年6月份因違反企業管理制度，用公款購買豪車以及其他亂用公權力的問題，被格力電器集團降為總裁助理。此外，公司還對其作出經濟處罰和法律處分。

對官員辭職，輿論表現出了多種態度。有的人認為體現了權力的開明開放，人才流動有益于經濟社會發展；還有一些人則對此表示質疑，覺得這些辭職官員是奔錢去，而且有的公司明顯是看上其影響力，怎么保證清明的政商關系？有專家認為，公務員離職是基于自身作出的獨立選擇，只要沒有外部力量左右，那就應該尊重。流動是正常的社會現象，并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對官員辭職沒有必要過度解讀。

無論是從體制外到體制內，還是體制內到體制外，人們的選擇總伴隨著個人福利待遇、升值空間、興趣志向等考慮。在社會觀念正發生著巨大變化的今天，回看過去10年的辭職官員，人們的想法可能也在發生變化?！昂蠊賳T”生活有可能順風順水，也可能步步難行。但無論是哪種道路，人們總期待這些干部能守住底線，給社會創造更多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