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勝利的道路并非坦途

葉青松

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故事，在神州大地上耳熟能詳、婦孺皆知。鮮為人知的是，董存瑞所在的32師在隆化戰斗中并非主攻部隊，而是作為第11縱隊預備隊集結在隆化城外奉命待機。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旗方陣中出現的那面“董存瑞班”榮譽軍旗，告訴人們一個深刻道理：通向勝利的道路并非坦途。那么，榮譽軍旗“董存瑞班”背后有哪些故事呢？

第32師擔任預備隊，進入隆化城外待機地域

1948年4月底，國民黨軍第13軍軍長石覺收到情報，稱解放軍要打隆化。在駐承德13軍軍部辦公室，石覺蹺著二郎腿對送情報的處長吹噓：“共軍如能打下隆化，我把承德送給他們。”

石覺的吹噓并非沒有道理。一年前，冀察熱遼軍區集中第5、第13、第16、第17、第18旅和騎兵旅，共6個旅展開1947年夏季攻勢，都沒能拿下隆化。1947年5月15日，第13旅和第17旅一舉殲滅了駐隆化以北的黃土梁、頭道溝、五道溝、張三營一線的國民黨軍第13軍一部后，占領圍場。

冀察熱遼軍區司令員程子華決定擴張戰果，部署了以“攻城打援”戰術乘勝攻占隆化城的作戰任務。5月18日，程子華把攻城任務交給了第17旅。時任17旅旅長的周仁杰回憶：“（接到任務后）部隊指戰員士氣高昂，積極求戰，表示堅決打好這一仗?！苯Y果，這一戰沒打好，打了10多天都沒有打下來。周仁杰說：“戰斗持續到30日凌晨，仍然因我炮火不強，敵據險頑抗而久攻不下。此時，我軍獲悉赤峰守敵22師一部準備南撤，軍區前指首長遂下令我旅撤出隆化戰斗，轉移到隆化以東休整待命。”

“董存瑞班”榮譽軍旗在訓練場上

周仁杰所說的“敵據險頑抗”，指的是隆化制高點苔山。隆化城依山傍水，苔山主峰海拔796米，伊遜河縱流城西與苔山之間，城北、城東多為山地，城南則為開闊地。隆化城內沒有高大建筑物，大多是磚木、土坯結構的平房，有一條十字街，屬于城內中心點，街道比較寬闊。隆化中學位于城西北，西臨苔山，東靠伊遜河，三面為開闊地，筑有碉堡群和副防御工事，依托苔山火力固守前沿陣地。周仁杰旅攻打時，寸步難進。

石覺有了第一次守隆化的經驗，有恃無恐，但對即將到來的戰斗還是很重視。在承德辦公室，石覺接通了守隆化的第13軍89師265團團長湯池的電話，交代說：“剛剛收到情報，共軍又要打隆化了。你要檢查部隊，做好一切戰斗準備?！?/p>

隆化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位于圍場以南，承德以北，是一座塞外山城，為承德北方重要屏障。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隆化被八路軍接管。1946年8月，國民黨軍以3個軍的兵力進攻承德，最后第13軍攻占承德，派出1個團守隆化。

這是人民解放軍第二次攻打隆化，程子華把任務下達給了剛剛成立不久的第11縱隊。縱隊司令員是賀晉年。賀晉年回憶：“我有幸指揮11縱隊進行了隆化之戰。第11縱隊于1948年3月在朝陽地區正式成立，冀察熱遼之獨立1、2、3師改編成31、32、33師為縱隊所屬3個步兵師。我就是在這年的3月，帶領第7縱隊，剛結束東北戰場上對敵人冬季攻勢，最后解放了四平，接到東總命令，調任第11縱隊司令員。在哈爾濱碰到陳仁麒同志，才知道他任縱隊政委。我們倆是老搭檔。在延安時期，我當旅長，他是旅政治部主任，現在又到一起并肩戰斗。”

1948年5月1日，賀晉年和陳仁麒接到攻打隆化的任務后，率11縱由朝陽地區西進，進至寧城以南大城子、八坎、中梁一帶集結，以突然動作逐一圍殲國民黨軍第13軍各據點。石覺的第13軍沒有察覺第11縱隊的突然行動，還在平泉周圍擴大占領地區。駐隆化的國民黨軍第13軍265團1營，也是在這樣的和平假象中被抽調到平泉的。直到5月9日夜，駐平泉的國民黨軍碰到第11縱隊，抵擋不住，于5月12日退回承德，石覺才從情報處處長那里獲悉“共軍要攻打隆化”的消息。

攻打隆化，象鼻子山據點必須拿下。象鼻子山是承（德）?。ɑ┕泛吐。ɑ┢剑ㄈ┕返慕粫c，屬于戰略要沖。賀晉年回憶：“攻克這個據點，對我們進軍隆化，威脅承德之敵十分有利?？v隊把任務交給了31師。該師師長是歐致富同志，政委是謝鏜忠同志。我告訴他們，這是我們縱隊成立后的第一次攻堅戰，一定要打好。縱隊為了吸取攻堅經驗，于戰斗開始之前，召集了全縱隊營以上干部進行實戰參觀?！?/p>

歐致富和謝鏜忠率部于5月16日攻下象鼻子山。賀晉年和陳仁麒立即下令包圍隆化。18日，11縱把隆化城包圍得嚴嚴實實。最后，他們確定25日攻城。

陳仁麒回憶說：“1948年5月，我11縱隊結束了朝陽整訓后急行軍180里，在象鼻子山附近，打了兩次勝仗，5月18日進到隆化。在隆化城外，部隊進行了為期7天的戰前政治動員和現場練兵?！?/p>

由17旅旅長提升為33師師長的周仁杰回憶說：“11縱的攻城部署是：一、以31師在炮兵旅的炮火支援下，從伊遜河西面，向苔山西、北主要陣地發起攻擊。奪取796高地，成功后沿山脊向南發展，逐個攻占敵碉堡群，殲滅敵團指揮所和第3營，進擊至龍頭山嘴一線。二、以32師一個團從城東北方向牽制隆化中學據點之敵，待友鄰部隊突入城區后，攻殲敵第2營之一部，另兩個團為縱隊預備隊。三、以33師配屬山炮4門，從城東南方向突擊，摧毀前沿陣地碉堡群，迅速占領城區。以主力向城西發起進攻，迫近伊遜河東岸，協同支援31師夾擊苔山之敵?！?/p>

時任32師師長的李光輝回憶說：“在縱隊的作戰會議上，縱隊賀晉年司令員決定，攻打隆化的主攻任務由兄弟部隊31師擔任，并抽調我師95團和師山炮營歸31師指揮，攻隆化之敵的防御要點苔山。我師率94、96兩個團為縱隊預備隊，相機攻打隆化中學，配合31師作戰。說實話，無論從部隊情緒和個人心愿來說，都想擔任主攻任務，但縱隊首長決定了，只好服從。會議結束后立即對部隊進行了說服動員，要求部隊服從大局，充分做好一切準備，一旦戰局需要就要圓滿完成縱隊賦予我們的任務。就這樣，師部和兩個團懷著期待任務的心情進入了隆化的待機地域。”

32師96團2營6連的待機地域位于離隆化縣城2.5公里的土窯子村。連隊指戰員們在做戰前的準備工作，緊張地挖交通壕，不分晝夜輪班挖。6連6班班長董存瑞鼓勵大家：“咱們加油干，早挖成一天，隆化就早解放一天?！?h3>主攻隆化苔山受挫

董存瑞在挖交通壕的時候，入伍才1個月的齊肅跟著程子華來到了前沿指揮部。

齊肅是在隆化戰斗打響前一個月，調到程子華身邊當秘書的。

當時，程子華住在赤峰縣一個叫五家村的老百姓家。齊肅見到程子華時，程子華正在炕上和孩子們玩耍。齊肅一進屋，程子華就笑著說：“你的情況趙毅敏同志都向我介紹了。我現在大部分時間在部隊里，你需要穿上軍裝，我們很快就要到前線去了。”

程子華邊說邊寫了一張紙條遞給齊肅。齊肅接過來一看，是讓他到軍區司令部，找協理員鄭濤轉組織關系和領軍裝。齊肅就這樣成了一名解放軍戰士。

齊肅穿上軍裝沒幾天，部隊就出發打隆化。程子華坐一輛吉普車先走了，齊肅跟司令部機關一起出發。齊肅回憶說：“那時程司令員還有兩匹騾子，毛色純黑油亮，雄健高大，由一個叫朱小三的馬夫管理。朱小三是一個老戰士，沒文化，快20年的軍齡了，還是個排級馬夫。他管理的兩匹騾子，除司令員外誰也不讓騎，不過這一次例外，朱小三破例讓我騎上一匹黑騾子，還笑嘻嘻地說：看你是個文弱書生，是才從地方上轉來的吧？不會打仗沒關系，以后跟我在一起，管保沒事。”

齊肅跟著程子華向隆化前線開進時，第11縱隊司令員賀晉年和政委陳仁麒趕到32師96團2營檢查戰前準備工作。2營正在召開“掛帥戰將”戰前動員大會。

5月24日上午11點，2營6連6班班長董存瑞要求當“爆破元帥”，得到批準。

當天晚飯后，程子華叫齊肅早點休息，準備明晨3時起床，跟他到前線指揮所去。齊肅回憶說：“我又從作戰科聽說，決定明晨4時半對隆化發起總攻。那一晚，我雖然睡得很早，但怎么也睡不著。我打過游擊，大小戰斗也經歷過一些，但到一個前線指揮所去看攻城戰，卻是生平第一次。真是越睡不著，越怕誤時，恰恰在快出發前沉入了酣睡，直到警衛排同志都已準備好，走來叫醒我。我匆忙洗臉吃東西，慌慌張張地緊跟在程司令員后面，在晨光微曦中，徒步走上山去。前線指揮所里所有人都是老兵，只有我一個人是新兵，又是個知識分子，不懂軍事。作戰科張參謀此時無事，就主動給我悄悄講形勢?！?/p>

張參謀正說著，只聽見啪啪啪幾聲響。齊肅抬頭望去，3顆信號彈已升到空中，總攻開始了。

戰斗首先在苔山打響。主攻苔山的是第11縱隊31師。4時20分，師部閩參謀大聲喊道：“攻擊時間到了！”接著，就看到了軍區和縱隊指揮所上空打出來的信號彈。頓時，苔山主峰上槍聲大作。

此時，32師96團2營正在吃早飯。董存瑞和戰友們蹲在地上，邊吃邊看著一發發炮彈飛向苔山。

潛伏在苔山前沿的是31師91團1連和6連。炮火覆蓋之后，1連連長任夏林縱身躍起，大喊：“上刺刀，沖！”

駐守苔山的國民黨軍湯池團長立即組織3營進行阻擊，輕重機槍發瘋似的猛打過來，還用手榴彈成捆成捆地朝突擊隊隊員頭頂上砸過來。

手榴彈順著陡坡滾到1連指戰員身邊，1連指戰員身體緊貼在峭壁上，把手榴彈撥到身后滾下山崖爆炸。趁著爆炸的煙塵，沖在前面的1連2排排長瞿元真大喊一聲：“爆破組上！”

1連選的“爆破元帥”劉景義幾個翻滾，來到一個地堡前，敏捷地把炸藥包貼在地堡上，拉燃導火雷管，只聽“轟隆”一聲，第一個地堡被炸塌了。他躍起向第二個地堡沖擊時，被從地堡里射出的子彈擊中。劉景義光榮犧牲了。

瞿元真回頭喊道：“李萬余！”

“到?！崩钊f余響亮地回答。

“我掩護你，你把這個地堡炸掉！”瞿元真說罷，端起一挺機槍，就朝地堡猛烈掃射。

李萬余抬頭看了看地形，迅速從右邊繞到地堡底下。他抬頭一看，地堡建在光溜溜的石壁上，無法架炸藥包。這時，戰士鞏正清拿著爆破筒，也到了地堡底下。兩人合力將地堡炸塌了。任夏林率突擊隊趁勢沖了上去。很快，1連占領了苔山主峰。

4時40分，在前沿指揮的副師長李榮順給師長歐致富打電話報告：“師長，我們已經把制高點全部拿到手，部隊傷亡4人，殘敵已向山南逃竄?！?/p>

歐致富高興地說：“打得好?，F在你叫91團守主峰，以火力掩護92團對苔山西南進攻?！?/p>

李榮順說：“師長放心，我從現在位置馬上轉移到西南方向去?！?p>

董存瑞

2.5公里外的32師96團2營6連指戰員，看到苔山主峰這么快就插上勝利的紅旗，人人都為主攻部隊叫好。董存瑞不住地喝彩：“嘿，真帶勁，打得痛快！”

然而，31師92團在苔山西南方向的戰斗遇到了“釘子”。這里是湯池重點布防的核心陣地。他們死守西南地堡，92團進攻受阻。

李榮順率91團1連和3連向西南山峰支援。這時，92團2營一直被火力壓制在西面一個小山坡上。山坡是一片石山地，敵人的炮彈飛來，炸得石塊四處飛迸，戰士們被彈片、石塊擊傷了不少。

李榮順見狀，大喊道：“趕快利用彈坑隱蔽，別爬在石坡上老挨炸?！?/p>

剛喊完，山坡上一群國民黨軍向下沖來。李榮順命令副營長葛力調重機槍壓制。營長王景彩帶著迫擊炮趕到，打散了那群國民黨軍士兵。

李榮順趁機鉆進了國民黨軍丟棄的7號地堡，觀察敵情，指揮戰士向敵人實施反沖擊。突然，山坳處噴出數條火舌，緊緊地罩住92團向上沖擊的指戰員，戰士們紛紛中彈倒地。

李榮順在地堡里向歐致富報告：“師長，主峰南側山坳處發現……”突然一顆子彈飛進地堡擊中了李榮順，電話鈴聲戛然而止。后來，91團副團長王星向歐致富報告：“李榮順副師長在前沿7號地堡內指揮戰斗時，不幸中彈犧牲?！?/p>

把敵人圍困在隆化中學內

31師在苔山西南山坳處受阻時，33師從隆化城東南方向突擊，進展比較順利。

時任33師師長的周仁杰回憶說：“我師受領任務后，同師政委陳文彪、副師長何廷一、參謀長夏新民，研究確定作戰部署，一致認為我33師是剛由地方部隊組建的新師，與31師大不相同，沒有參加第一次攻打隆化的戰斗，對城區地形不熟悉，缺乏步炮協同與爆破城壕、碉堡的實戰經驗，一切得從頭學起。師召開作戰會議，傳達了軍區前指和縱隊的作戰部署與攻城計劃，最后定下了作戰決心?！?/p>

33師的作戰部署是：97團從隆化城東南突破敵25號碉堡群，成功后以部分兵力向右側擴張，以主力直插城區，向縱深發展。98團從97團右翼向正東突破敵24號碉堡群，成功后以部分兵力向右側擴張，主力繼續向縱深分割穿插，協同掩護96團迂回進攻隆化中學守敵，并支援97團殲滅城區之敵。

5月25日凌晨4時20分，攻打隆化戰斗打響。在97團正面，山炮連轟塌了敵25號主碉堡的一半，接著在機槍火力掩護下，尖刀1連在連長劉正喜指揮下，迅速發起攻擊。爆破組連續爆破了鹿寨、鐵絲網、外壕副防御工事。緊接著，工兵班使用大包炸藥爆破了外壕，前后不到10分鐘，順利地開辟了通道，一舉突破了前沿陣地。5時50分，消滅了碉堡群頑抗的國民黨軍，迅速突進城內。

98團山炮連，第一發炮彈就命中目標，打掉了敵碉堡上層，隨即爆破組迅速爆破外壕。霎時間，戰場上塵土飛揚，濃煙沖天。尖刀1連連長王振海急于求勝，步炮協同不當，炮火還沒有延伸，就下令發起沖鋒。結果，敵外壕內層未炸塌，尖刀連被阻滯在壕溝外沿，遇到敵猛烈火力殺傷，造成了重大傷亡。在關鍵時刻，爆破組郭玉等4名爆破手，抱起炸藥包挺身而出，冒著敵人的炮火，第二次跳進壕內，炸開一個大缺口，為尖刀連開辟了前進的道路。這時的尖刀連僅剩下20余人，仍頑強地攻下了敵24號碉堡群。98團第二梯隊趁勢沖了上去，投入縱深巷戰。

國民黨軍第265團3營在苔山被31師控制，無力顧及隆化城內的2營。33師97、98團協同攻擊，迅速向縱深擴張，控制了大部城區。國民黨軍第265團2營被迫收縮陣地，撤至隆化中學，背靠苔山，負隅頑抗。

這時，周仁杰接到賀晉年電話：“鑒于33師已將敵人趕進隆化中學，而31師突破苔山之后進展受阻，敵人已被我軍完全分割，但突擊部隊進入縱深后，失去了強大炮火的掩護，因而進展受到影響。為此，縱隊決定暫停攻擊，待重新調整部署，進行第二次總攻?！?/p>

賀晉年回憶說：“第二次總攻，31師繼續掃清苔山殘敵，32師奪取隆化中學，33師則配合苔山和學校兩個方面的戰斗，堵擊可能逃跑的敵人?！?/p>

第二次總攻時，擔任縱隊預備隊的32師受命轉入攻打隆化中學之敵。時任32師師長的李光輝回憶說：“下午2時許，傳來了賀（晉年）司令員的命令，大體是31師攻打苔山遇到敵人的頑抗，進展遲緩，要我立即組織對隆化中學發起攻擊，并將我師炮兵歸還我師，支援戰斗。”

隆化中學位于隆化城西北，伊遜河畔，地勢險要。李光輝說：“國民黨軍一個多營的兵力駐守隆化中學，苦心經營3年多，形成了以碉堡外壕、塹壕為主體的防御體系。雖說炮兵營歸建了，但炮彈已所剩無幾，只能靠連續爆破來打開突擊的道路。我考慮了（這些）情況，隨即找96團團長梁岐同志下達任務，并特別交代，要組織連續爆破，炸開敵人的防御軀殼，消滅中學之敵，策應苔山的戰斗。求戰若渴的梁岐同志愉快地接受了任務，很快地完成了戰斗部署?！?/p>

96團由預備隊轉入攻打隆化中學，全團指戰員很快就行動起來了。2營6連也一樣，做好進入臨戰前一兩小時的各項準備工作。6連副連長白福貴看了看手表，命令：“火力組、突擊組、爆破組、支援組，準備好！”

董存瑞是“爆破元帥”，他對白副連長說：“我負傷不下火線，犧牲了當掩體，死也要把隆化拿下來。”

董存瑞一諾千金

5月25日下午3時，賀晉年和陳仁麒發出第二次總攻的命令。時任31師師長的歐致富回憶說：“15時許，我軍發起了第二次攻擊。一排排炮彈準確地覆蓋在敵暗堡和外圍工事上，一串串子彈就像雨潑似的罩住敵堡槍眼，‘為李副師長報仇的口號聲似巨雷在山谷回蕩。戰士們端著血染的刺刀從左右兩側向敵堡撲去，頑抗的敵人在我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下，一下子變得無聲無息了?！?/p>

31師發起總攻苔山之后，32師96團向據守隆化中學之敵發起了總攻。梁岐回憶說：“苔山守敵被31師的炮火壓住了，所以我1營受苔山之敵側射火力減弱，于是（戰斗）打響后不久就攻進了4座大院，全殲守敵，繼續向城內進攻。右邊受到河道的限制和苔山守敵之側射火力，左邊受橋頭堡火力的側射而無法通過，戰斗呈膠著狀態。這時，我用望遠鏡觀察2營的戰況，看到他們就在一小塊起伏地上，機槍和手榴彈打成一團兒。我放下望遠鏡，拿起電話和2營營長常勝同志通話?！?p>

1984年，鄧小平在廣州視察時，接見歐致富。中為王震

梁岐問常勝：“你們怎么搞的，為什么不前進？”

常勝說：“我們已經攻占了距城不遠的一塊起伏地，前面距我們占領之地四五米遠的干沙河套上，有一個能容納一個排的大橋頭堡，火力很強。前面是開闊地和干河套，不好接近，已有好幾名爆破手都犧牲在半途中。我們正在組織火力和突擊隊爆破手。我們的手榴彈打完了，趕快給我們運手榴彈。”

梁岐放下電話，馬上給3營營長閻維平打電話，命令3營趕快將全營的手榴彈給2營送去。命令下達之后，梁岐團長立即向2營指揮所趕去。

郅順義回憶說：“敵人的機槍嚴密地封鎖了我們前進的道路，還沒有接近第一個炮樓，我們就犧牲了好幾個同志，真使人著急。突然，董存瑞用異常低沉的嗓音對我說：‘老郅，沉住氣。說完就見他一躍而起，輕捷地朝煙霧中沖去，第一個炮樓順利解決了?！?/p>

爆破聲剛停，1班班長就運上了第二批炸藥和20多枚手榴彈?；鹆M一個勁地向敵人射擊。突擊組給爆破組開辟了道路。董存瑞和李振德又炸掉了敵人3個炮樓和5個碉堡，隆化中學東北角終于被打開了。

此時，學校外側旱河上的橋形碉堡里，突然噴出幾條火舌，沖在前面的戰士紛紛倒了下去。郅順義跳到白福貴跟前，大聲喊道：“副連長，我上去！”

董存瑞也撲了過來，對白福貴說：“副連長，我去炸掉它！”

指導員郭成華和白福貴副連長合計了一下，過來握著董存瑞的手說：“好。這次再把任務交給你。你一定要炸掉它，給大部隊掃除前進的障礙！”

“首長，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一定完成任務！”董存瑞向郭指導員和白副連長許下諾言后，轉過頭來對郅順義說：“郅順義，如果我完不成任務，你一定要繼續炸掉它?！?/p>

郅順義說：“班長，我死也要跟著你完成任務！”

董存瑞和郅順義互相配合，在敵人的火力下迅速運動。郅順義回憶說：“前面有一片開闊地，是敵人封鎖最嚴密的地段，沖過這片開闊地就是干河套，那是敵人的火力死角。董存瑞看好了抵近敵人碉堡的這段險要道路，臉上露出了莊嚴的表情，用異常平靜的聲調對我說：‘還有，萬一我有個意外，請你轉告黨支部，我建議追認李振德為中共黨員，他生前申請過入黨，介紹人算我一個。李振德和劉祥的家，請上級轉請地方政府照顧一下。”

董存瑞說到這里，停下來望了望郅順義，說：“老郅，你也是黨員啦，可要聽黨的話，把自己的一切交給黨！”

在火力組的掩護下，董存瑞、1班班長和郅順義向橋形碉堡撲去。郅順義打一陣手榴彈，董存瑞就向前躍進幾步。郅順義再打一陣，董存瑞再躍進幾步。1班班長則接連不斷地把手榴彈送到郅順義手中。快接近橋形碉堡時，董存瑞借著一個土堆對郅順義說：“你就在那兒掩護！”

郅順義爬到土堆處，甩出幾顆手榴彈，把鹿寨、叢刺炸掉。董存瑞借機一下子撲到了橋跟前。碉堡里的敵人慌了，更加瘋狂地朝董存瑞射擊。郅順義只好不斷甩手榴彈，掩護董存瑞。

郅順義回憶說：“董存瑞離我不過50多米，我清楚地看見他沉著地爬起來，幾步躥到橋底下，抱著炸藥包向四周環視一圈，看來是想找個合適的地方放炸藥?？烧媸羌彼廊?，橋離地一人多高，兩旁是光滑的墻壁，頂上是平平的橋板。炸藥放在平地不頂事，放到高處又沒有地方擱。董存瑞還在轉著身子四下里打量著，大概想找個什么東西做支架?？墒悄抢锕舛d禿的，不用說木棒，就連根高粱稈也沒有??！突然，身后響起了嘹亮的號聲?？偣サ臅r間到了，我回頭望望，部隊正像潮水一樣從側后方向我們奔來。就在這時，橋形碉堡上的磚頭一塊一塊地被推開，立時出現了6個暗藏的槍眼。子彈像暴雨一樣，嘩嘩地向沖鋒部隊射擊。董存瑞不動了。他抬頭看了看橋頂，又扭頭向前面望了一眼，略略愣了一下，突然身子向左一靠，左手托起炸藥包，緊緊貼住橋形碉堡，右手猛地一下拉開了導火索。導火索咝咝地冒著白煙！我被這情景驚呆了。導火索只能燃燒短短的幾秒鐘，他是知道的呀！他是清楚這一大包炸藥有多大威力的呀！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縱身一跳就朝他眼前奔去。只聽見董存瑞大聲對我喝道：‘臥倒！快臥倒！接著一聲巨響，天崩地裂，一團火花沖上天空，我嗡的一下昏了過去……”

“在沖殺聲中我驚醒過來，眼前的橋形碉堡沒有了。沖鋒的同志正從我的身邊急奔而過。我的心像刀扎一樣難受，一股熱血沖擊著我的頭腦。我猛地從1班長手中接過他給董存瑞送來的備用炸藥包，一氣沖到學校圍墻根，轟地炸開了一個口子。院里的敵人向我扔出了手榴彈，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拾起來就往回扔。在一連串的爆炸后，圍墻附近就再也沒有聲響了。接著，我們連和全團的同志們踏著英雄的血跡沖進了隆化中學。”

第一個報道董存瑞事跡的人

董存瑞舍身炸碉堡后，96團和兄弟部隊沖進隆化中學，全殲守敵。

時任33師師長的周仁杰回憶說：“32師96團6連班長董存瑞同志，為了給部隊開辟前進道路，手托炸藥包，舍身炸毀了隆化中學東南角橋上的碉堡。96團在94團的協同配合下，迅速殲滅中學校園頑抗之敵。入夜后，龍頭山嘴殘敵利用暗夜隱蔽撤出碉堡，順著山溝向南涉水潛逃，企圖竄至承德。中途被我99團在二道營子、鬧海營子、王家臺至興隆嶺一線截擊，俘敵100余名，敵團長湯池僅帶領20余名殘敵漏網?！?/p>

歐致富回憶說：“我師攻占苔山后，32師96團、94團分別從東北角和東南角向據守隆化中學之敵發起了總攻擊。敵人企圖利用東北角外側旱河上的橋形碉堡頑抗，96團的董存瑞同志舍身炸毀了敵橋形碉堡，用生命鋪平了勝利的道路。歷時一整天的激戰，我軍殲滅了敵265團1900余人。隆化城從此回到了人民的手中。”

程子華

96團團長梁岐回憶說：“我1營、2營奮勇攻進了隆化縣城，占領了隆化中學，肅清了殘敵。我隨2營之后進隆化城時，路過炸毀的敵堡，看到被炸藥沖擊波推出20多米遠的地方的董存瑞烈士的遺體，只剩下脖子以下大胯骨以上這段被燒焦了的英雄的軀干?！?/p>

當天下午，程子華帶著齊肅等人進入隆化城視察戰果。當走到隆化中學時，忽見一個班的戰士在那里慟哭。程子華很奇怪，問：“打了勝仗，為什么哭?。俊睉鹗總兏嬖V程子華，是他們的班長董存瑞，為了掩護全連沖鋒，為了減少戰友傷亡，只身托住炸藥包炸掉了橋形碉堡。程子華沉默了一會兒，安慰鼓勵了6班戰士，回頭對齊肅說：“你連夜到董存瑞同志所在的部隊去，自己去搜集有關董存瑞同志的事跡，專門寫一篇報道給《群眾日報》刊登，還要寫一篇社論頌揚！”

齊肅回憶：“當天晚上，程司令員派他自己警衛排的兩個戰士和我一起出發。他們二人各帶了一支加拿大沖鋒槍，我是腰里一支馬牌擼子，三人三匹馬，向董存瑞烈士所在的（32師）師部馳去。到了師政治部宣傳處談了談，他們建議我直接到團里去。我們三人又到了團政治處，團里談了他們所知道的情況，又給了營、連交來的書面材料?！?/p>

96團政治處的人告訴齊肅：“現在所能搜集到的材料就是這些了，這里連董存瑞同志那個班的材料也有了。你們不一定再到營連去，因為目前所能有的材料已集中到了政治處了?！?p>

齊肅報道董存瑞事跡的文章發表在《群眾日報》上

齊肅聽了他們的建議，連夜回到軍區前線指揮部，向程子華作了匯報。程子華聽完后指示說：“你立即寫個報道給報社寄去?！?/p>

于是，齊肅成了報道董存瑞事跡的第一人。齊肅說：“我記得我很興奮地寫了不少，但見報的內容是這樣的：‘《共產黨員奮不顧身，董存瑞自我犧牲，使隆化戰斗勝利完成》。前線電，齊肅報道：冀察熱遼人民解放軍敢五部八支隊六分隊六班長董存瑞同志在隆化戰斗中以頑強殺敵的氣概作了永垂不朽的自我犧牲……我相信這是有關董存瑞烈士事跡的第一個報道，程子華司令員為表彰董存瑞烈士，專門寫了題為《董存瑞同志永垂不朽》的紀念文章，也刊登在《群眾日報》上?！?/p>

6月8日，第11縱隊黨委作出決定，追認董存瑞為縱隊戰斗英雄、模范共產黨員。11縱司令員賀晉年和政委陳仁麒簽署命令，命名6連6班為“董存瑞班”。

第11縱隊授予96團2營6連6班“董存瑞班”榮譽稱號，但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旗上為什么在榮譽軍旗上面寫著“炮兵第十師”“贈給”的字樣呢？原來，第11縱隊授予6班“董存瑞班”榮譽稱號之后，因戰事頻繁并沒有組織授稱大會，也沒有制作榮譽軍旗，直到抗美援朝戰爭結束部隊回國之后，32師96團2營6連6班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第10師203團2營6連2排6班，“炮兵第十師”補贈了一面“董存瑞班”榮譽軍旗。

（作者聲明：本文由《黨史博覽》獨家編發，未經允許，不許轉載、摘編、上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