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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聊發少年狂

2023-04-20 09:26:21郊廟
湖南文學 2023年4期

郊廟

上午我攜妻帶子上墳祭祖,在祖父母墳前我只是例行公事,三鞠躬,在父母墳前我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鞠躬磕頭之前,我和大麻子揮舞鐮刀和鐵鍬,把兩座墳塋上的雜草除得干干凈凈。我好久沒這么酣暢淋漓地干活了,汗流浹背,干脆脫了襯衣。如果不是嫌油膩肚子裸露不夠雅觀,小背心也會脫。這才叫甩開膀子干大活。

我給父母磕響頭是有原因的,除了感謝養育之恩,還感謝他們把房子留給了我。母親去世較早,父親懶得動房子,我以父親的名義申請拆了老屋,在老宅基地上建了新房子。父親去世后,新房子就留給我做“行宮”。

大麻子大我一歲半,兄弟一向情深,我一家子就是在他家吃的中飯。當年他娶了媳婦,父母就把他和嫂子分出去了。那時我還在念大學。念完大學后回縣城工作,媳婦熬成婆,如今我是縣城某單位的副職領導,再過五六年便將功成身退,榮居二線。屆時我就將在麻坑村打發余生,把行宮變成皇宮。

一起在大麻子家里吃清明酒的還有我們兄弟倆的幾個總角之交,大多姓麻,麻坑村顧名思義以麻姓人居多。程小梅和麻一杰母子倆填飽肚皮先回家了,一眾老男人貪戀酒桌。程小梅離席前提醒我別又喝高了,最好早點回去休息。她知道我得午休,幾十年革命工作養成的雷打不動的習慣。

我們都頗喝了一些酒,有了七八分醉意。歲數相差不大,均五十上下,只有我禿頂,但面相上他們更顯老,千溝萬壑。談到我們在村小讀書那會兒,一個年級一個班,每班一個大教室,每年換一次教室,每個教室都是滿當當的五六十人,感慨如今甭說村小,就是整個白家坪鄉都沒一所學校了。空架子還在,沒人。

哪里還有鄉啊南瓜臉,大麻子說,幾年前就改社區了。

排骨說,當年我們念村小,逢上社改鄉,怎么又鄉改社了呢?

一九八四年白家坪公社改鄉,二〇一五年白家坪鄉改社區。此社非彼社。但我懶得費口舌,或許排骨只是調侃。

雞屁眼說,要學校有啥用,哪里還有孩子,老人也越死越少,用不了二十年,麻坑村剩下來的就全是鬼了。

老拳仙說,雞屁眼你他娘的烏鴉嘴,老子還想活到一百歲呢。他是村里的赤腳老郎中,開著一家小藥店,是村子里唯一的藥店。身手還敏捷,經常上山采草藥,也給鄉親們看一些小病,抓點小藥。預感看不了的病,他立即指明方向,送鎮上去,送縣城里,送省城去,送上海去。偶爾也直言相告,送回家去。

大麻子也說,雞屁眼你別寒酸人,小麻子從縣城退了后,還想回咱村里種菜種土豆呢,也好陪陪我這個老哥。

蘿卜頭感慨說,小麻子開始沒啥能耐,后面這些年突然發力,給咱村做了很多好事,兩只手都數不過來,別人不記得,我們這些當年穿開襠褲一起玩耍的,要把小麻子當成英雄接回村里。

眾多老男人紛紛舉杯附和,就好像我已榮歸故里,甚或已入土為安。小麻子就是我。當年在村子里,他們叫麻永順“大麻子”,叫我“小麻子”,緣由是有一陣子我們兄弟倆臉上長滿麻子,數量蓋過全村同齡人。大麻子,小麻子,他們會一直這么叫下去,至我們死了方休。如果他們還惦記著我利用職權便利為村里辦了這事那事,估計我死后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僥幸死在我后頭的,或許清明節還能在我墳頭點三支香,叫一聲“小麻子,你在陰間可安好”。

老拳仙舊話重提,小麻子是我們麻坑村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

這話我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想要轉移話題,雞屁眼已接話說,要感謝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保佑。

我說,村小從我們麻氏祠堂搬出后,也還是出了幾個大學生。

蘿卜頭說,都是咱麻姓的,小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新村小政府又沒投幾個錢,主要還不是我們麻姓人家募捐集資的,所以別姓出不了大學生。

排骨說,列祖列宗一直保佑孩子們,阿彌陀佛。

我問,牌位呢?

我每趟回村都是來去匆匆,即便有時間也沒去祠堂仔細查看。我只知道新村小廢棄后,被幾個領頭的麻姓人掛上了麻氏祠堂的牌子,村子里便有了兩個麻氏祠堂。我的確想知道祖宗們的牌位現在何處。上午從父母墳上回來的路上,我和麻一杰說過,什么時候帶他去祠堂看看,那是當年老子念小學的地方。你小子的列祖列宗都擺在那里,你爺爺、你爺爺的爸爸、你爺爺的爺爺、你爺爺的爺爺的爸爸……

大麻子說,牌位還在老祠堂。

排骨畫蛇添足地說,就是我們念書時的小學。

大麻子說,政府不同意遷牌位。

那同意掛牌子?我奇怪地問。

蘿卜頭說,掛了又咋的,本來就是我們麻姓人出錢出大頭。

排骨說,政府同意我們麻姓人在新祠堂里舉辦活動。

我想了想說,不遷牌位也好,列祖列宗可以睡個安穩覺。

我提前離席,估計那幫開襠褲會喝到十一二分醉才散伙。不是我不想一醉方休,而是記得程小梅的話。哪怕在我家鄉,哪怕清明節,我都得聽她的。都是為你好,這是她在我面前的口頭禪。確實是為我好。

她是我第二任妻子,麻一杰是我第二個兒子。十年前,我第一任妻子和第一個兒子合伙出走,我除了每個月往某張銀行卡上打一筆固定金額的款項,和他們再無別的聯系。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這輩子好像沒錯過什么,該有的都有了,而且比一般人還多過一個妻子。但又好像一切都低于預期,馬馬虎虎過日子,較不得真。只有不斷妥協,不斷壓制心底欲望,才能勉勉強強過日子。從沒真正地歡喜和暢快過,大半輩子充滿遺憾。

遺憾還將繼續。如果沒第二任妻子和第二個兒子,我從崗位上退下來后將回麻坑村隱居。我對大麻子是這么說的,在開襠褲們面前也是這么說的,當然只說后半句。我甚至在程小梅面前也這么說過,但她把我的設想定義為自私自利。除非我和兒子死光了!你瞧瞧她這話說的,就母子倆兩個人,在她嘴里好像死了成百上千人一樣。

我到家時已是半下午。我從一樓飄到二樓,沒發現兒子,但程小梅睡在床上。我刷牙洗臉,盡量不弄出大的聲響。但想到自己依然一身酒氣,我改變了主意。我去了兒子房間,四仰八叉地躺下。

我想程小梅沒說錯。你想回農村,就不應該娶了我,還把兒子生下來。這話是她說的,我深表贊同。和前任離婚,第二年我就急不可耐地娶了她,第三年麻一杰就降臨人世間,現在念小學二年級。醫生從產房門口探出頭,問誰是程小梅的家屬。我說我就是。她說恭喜你,程小梅給你生了一個六斤半的健康小寶。見我愣著,她補充說,兒子。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對第一個兒子的極度失望得以彌補。也因為那一年的前些時候我從單位中層正職榮升單位副職,進入領導班子行列。可謂雙喜臨門。

自己作的孽,為什么要那母子倆來承擔?顯然不公平。我只能說不是我故意如此,我只是忘記了人生是一個圓圈,終點也就是起點。

我數著回到人生初期階段和人生起點的為數不多的時間,就像數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只是不知能否遂愿。

我不知自己睡著了沒有,或許睡過一陣子不久便醒了。額頭有些燙,但我認為這是喝酒后的正常反應。我不能不睡,哪怕做做樣子,既然程小梅交代過。半睡不醒中聽得一群鴨子經過樓下的“嘎嘎嘎”聲,倏爾便消失。不知過了多久,又聞得公雞的“喔喔喔”聲,前后腔調不一致,應該是一只公雞午睡醒來,把同伴們吵醒了,“喔喔喔”便連綿成一片。

入鄉隨俗,程小梅這個城里人也敞開房門睡覺了。我瞅她一眼,還在酣睡,發出輕微的打鼾聲。我躡手躡腳地下樓。

我想在村子里隨便走走。

路兩旁有柳杉、毛竹、柿子樹和楊梅樹等。楊梅樹上結滿了鵪鶉蛋大小的青色小楊梅,要到六七月才成熟。毛竹林地被挖得坑坑洼洼,老頭老太們一點都不惜體力,誰家的筍都可以挖。稍遠處的田野里,油菜花金燦燦一片片,我想象著上面蜂飛蝶舞。

一路上我與認識或不那么完全認識的人打招呼——是有那么些人,我看著臉熟,卻想不起來對方姓啥名啥,我該稱呼阿公阿婆還是大伯大媽。村里人除了麻姓,還有多種姓氏,相當于少數民族。大多比我老,即便記得名字的,直呼其名也不禮貌,說不定輩分高我一大截。我便略微有些尷尬,只得逢人便堆上笑。我想終究還是我在村子里住的時間太少。五六年后回來定居,保準不出幾天,人頭便會混得一清二楚。

能一笑而過的最好,偏偏有些老頭老太還拽著我問,你是什么人啊,是咱村里的嗎?看著挺眼熟。我便不厭其煩地報上父親大名,我是麻樹根的二兒子麻永春啊,我哥哥叫麻永順。我和開襠褲們小時候吵架時,對對方的父母指名道姓就是罵人話。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般不說母親是某某某,一是村里人不大記外來媳婦的名字,說了人家也未必對得上號,二是我羞于報出母親的尊姓大名。很奇怪,報麻樹根的大名就順口得多。

接下來便免不了一番長吁短嘆,說起麻樹根的奇聞軼事,說起他二兒子(也就是我)的金榜題名及至后來的所謂出人頭地。我只能干笑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一個我似乎應該稱呼阿洪公的老頭感慨說,麻樹根那老頭太會憋尿了,就是憋尿憋死的。我訕笑著,目光躲閃,巴不得他識趣地閉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叫阿洪公,但叫阿公總不會錯。我說,阿公……

我之所以欲言又止,是不知我一旦說要去祠堂走走,他會不會粘著我,而后在祠堂里給我一一詳盡介紹列祖列宗的豐功偉績。而我只想一個人走走,要去祠堂走一遭的念頭也是突然間冒出來的。或許是清明節這個堂而皇之的節日點醒了我的潛意識。

永春侄孫,我得說你幾句。阿洪公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說,阿公請說。

你母親走后頭些年,麻樹根仗著身子骨還硬朗,自力更生,種稻、種菜、種番薯,表現是好的。

謝謝阿公夸獎。

他種著種著,回家后發現家里少了閑拌的人,覺得無趣,就把田地撂下了,只給自己種些小菜。那么多的時間怎么打發呢?他就迷上了老人協會的麻將桌。你知道這是村子里最熱鬧的地方,男女老少齊上陣,打撲克、搓麻將,連趴在樓前空地上曬太陽的土狗也比別處多。

阿公,我知道我爸喜歡搓麻將。

他在老人協會搓麻將啊,一個下午,接一個晚上,不回家吃飯,不怕沒人玩,總有人接手。他懶得燒飯,為什么不去永順家里吃?所以他就是故意不吃飯。他不僅不吃飯,廁所也不去,屁股被502膠水粘在凳子上,臉都發紫了還不下來,屁股在凳子上挪來挪去。幾個后生看出異常,把他架到廁所里,開始還拉得出來,也不順暢,滴滴灑灑。后來事情顛了個倒,他自己跑去拉也拉不出來了。一盤麻將,他隔三岔五跑廁所,人家也不樂意。他只好又憋,憋得氣都喘不上來……

阿公,我應該早點把我爸接到縣城去。我打斷他,自我檢討。可后來不是要建房子嘛,我爸本來就不要去住縣城,就更加不樂意了,我一開口,他就紅臉梗脖子。

永春侄孫,我不是責怪你沒把你爸接到縣城你家里住,是說你和永順侄孫沒及早把你爸帶去醫院里檢查。

一個老太婆提著一個籃子路過。籃子里青綠色的蔬菜我很眼熟,卻叫不出名兒。

阿洪你這個老不死的,纏著誰家說話呢……

我不認得她(盡管一張老臉與蔬菜一樣眼熟),含糊其辭地打招呼,阿婆你摘菜啊,我和阿洪公說我爸呢,那——你們聊,你們聊。

說我撒腿飛奔一點也不為過。隱約聽得老太婆說,那孩子是誰家的啊,阿洪你家的親戚嗎?

我一下子就飄到了昔日村小門前,也就是老麻氏祠堂門前。

我騰云駕霧而來,雙腳沒著地,因為離開了阿洪公和那個老太婆,我路上就好像再沒遇見任何人,或許只有從高空俯瞰下螞蟻大小的人。

我當然不會飛,或許是站在兒子的寶貝星無人機上飛過來的,麻坑村一路上的風景盡收眼底。而且儲存在了我腦子里,因為兒子的無人機有航拍功能。無人機似乎受我的意念驅使,把我在祠堂門前卸下。昨天下午匆忙從縣城的家里出發,半路上兒子才驚呼忘了帶無人機,吵吵嚷嚷。我訓斥兒子,帶什么無人機,天上到處都是飛機。程小梅說,麻永春你指桑罵槐是不是,嫌我給兒子買無人機就直說。我說,老子當年讀小學時,天上倒是飛著臺灣的飛機,傳單滿天飛。兒子說,什么,什么……

麻坑村在半山腰,平地不多,面積不大。為了建祠堂,麻氏祖輩們上削下填,硬是整出了村史上最大的一塊平地。祠堂建成時我爸還不認識我媽呢。到了九十年代下半期村里通了公路,記錄才被新村小打破。祠堂可以做老小學,新小學不用了做祠堂也算返璞歸真。

我站在祠堂前,準確地說,我站在一人高的蒿草叢里,仰望著銹跡斑駁的“麻氏祠堂”黑底金色魏體字。我要推開虛掩的大門,跨過祠堂半尺高的門檻,必須得先邁上十五級石頭臺階。是十五級,不用數,我和開襠褲們五年時間里已數過不下一百次。祠堂前雜草叢生,蒿草把我淹沒,也或許是我的身高驟然縮短不少。我只有快速躥上尚未完全被雜草湮滅的臺階,才能遁入祠堂。

祠堂是四方形兩層建筑。南大門進來,躍入眼簾的便是戲臺靠板,相當于站在銀幕后看露天電影。戲臺正面朝向天井。天井的東西兩邊是五間教室。小學五年制,每個年級一個班,東邊兩間教室寬敞,是一二年級,西邊三間教室略為緊湊,因為每上一個年級,班里都會少幾個人,五年級畢業班,比起五年前要少上十來號人。隔著天井與戲臺相望的對面,是一排雜七雜八的罩在透明玻璃下的神像。神像后面,挨墻整齊排列著歷代麻姓祖宗的牌位,密密麻麻如同金字塔,越到下面牌位越多,可見麻氏人丁興旺。

他們果然都還在,沒被遷到新祠堂。

牌位前擺著一些供品,柑橘梨子生面條熟雞啥的。麻姓人多數還是習慣上墳祭祖,只有一些懶漢懶婆娘借口找不到三代以上直系血親祖墳,才會到祠堂點上三支香,胡亂擺上一些供品應付了事。

神像和牌位上方的二樓只有起支撐石頭墻體作用的結構柱,沒有樓板。十來只繪有“福祿壽禧”諸字樣的上漆棺材,就擱在結構柱上。天井兩邊的教室上方,是老師們共用的大備課室,只有校長有一個獨用的小辦公室兼宿舍,還有其他非本村老師的宿舍。無論備課室、辦公室還是宿舍,推窗就能與棺材們對視一番。來自鎮上的黃老師、斯老師就先后住在同一個宿舍,我老是替他們捏把汗。他們先后從前塘縣中等師范學校畢業后按照政策下鄉支教。黃老師三年堅持下來了,成功等到斯老師接班,自己調到鎮上的區小去了。斯老師一介女流,我想她一個人夜里睡在學校里,與這么多棺材為伴,怎么受得了?聽說我考到區中的第二年,斯老師也調到區小了。老校長是大嶺腳村人,在我們麻坑村小干到退休。后面的人事我就不大清楚了。

我不知不覺走進了五年級的教室,我在村小的最后一年就是在這里度過的。沒什么九年制免費義務教育,小升初考試真刀實槍,對我來說和后面的中考高考無異。大部分開襠褲讀完了五年,就追隨著中途輟學的“前輩”回家種田了。小部分能考到大嶺腳村的鄉中學,因為我們白家坪鄉政府(之前是白家坪公社)駐地就在那兒。極個別能考到鎮上的區中,比如我。那時前塘縣政府下面有區公所,管白家坪鄉的就是神馬區公所。區公所管著神馬鎮和包括白家坪鄉在內的十幾個鄉。

教室里只零散地丟著幾張木頭長凳和幾條課桌的斷腿。可以想見,新村小投入使用后,能用的東西全搬過去了。我在積滿灰塵的長凳上坐下,屁股下吱嘎作響。我凝視著斑駁陸離的黑板。我看見穿著一襲天藍色長裙的斯老師在講臺與黑板之間來回緩緩踱步,聲情并茂地給我們念著她手上舉著的語文課本上的某篇課文。我看見自己把頭轉向了窗外,一棵小桃樹上兩只麻雀彼此呼應著嘰嘰喳喳,遠處的蔚藍天空下飄著幾朵白云……

爸爸,爸爸!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怯生生地把頭探進教室,隨即興奮地朝我奔過來。應該是一個低年級的小屁孩。我們農村孩子讀書遲,我八歲入學時,就和眼前這個小屁孩一樣大。

我看著他有點眼熟,說不定是我班上某個同學的弟弟。教室里滿是課桌,坐滿長大了的開襠褲們(無論男女),正一個個正襟危坐洗耳恭聽斯老師念課文。我生怕他撞到桌角上,也怕他擾亂課堂秩序,但他視若無物,呈直線向我飛奔而來。我慌張地瞥了一眼斯老師,她依舊沉浸在課文氛圍里,似乎對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切一無所知。

我起身的瞬間,小屁孩投入我的懷抱,沖勁十足。我跌回長凳上,屁股下是更為劇烈的一陣吱嘎響。

爸爸,我就知道你在這里……

我沒讓他說下去,捂住了他的嘴巴。我是五年級的大孩子,不可能有七八歲的兒子,是我的小師弟還差不多。我不想驚動斯老師,也不想驚動任何一位同學(哪怕其中一位是這個小屁孩的哥哥或姐姐),拽起他的胳膊便往教室外頭拖。

我們來到了天井,我才松開捂住他嘴巴的手。

他大口喘氣,氣喘稍定,怨憤地看著我。

我說,我們玩游戲怎么樣?我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媽媽說村子里放無人機最好玩,沒有高樓大廈,偏偏你們都不幫我記一下。

你們?我和誰?

你和你老婆啊,爸爸。

什么,我還有老婆了?我愕然。想想也是的哦,既然我有兒子了,肯定得有老婆。我憋住笑,問道,你媽媽叫什么名字?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我,眼神慢慢地變得好玩,忍俊不禁,終究“撲哧”一聲笑,而后是連續大笑。我豎起一根手指頭壓在唇上噓噓。

我媽媽叫程小梅,怎么,你不認識嗎?

不認識,我班上同學中倒有一個叫麻紅梅的,可人家是你師姐,不是你媽媽。

得了得了,媽媽說你喝高了,不和你說了……你剛才說玩什么游戲來著?

我環顧四周,戲臺下散亂地堆放著幾十塊磚頭和一卷細鐵絲。應該是某戶人家建房子用剩下的,不想擺在家里礙事。

磚頭搬得動嗎?

干嗎?

把磚頭一塊塊地豎起來,間隔距離是半個磚頭長度,依次擺放……

家里不是有多米諾骨牌嘛。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他不玩我玩。我爬到戲臺下。這么說也不準確,其實根本無須我彎腰俯身。我只是這么想著,人已到了戲臺下。我想在地上畫一個大圓圈,于是手上便有了一根樹枝。我用樹枝在厚厚的塵土上畫出一個大圓圈。

磚頭不夠用。

我莫名其妙地看小男孩一眼,不明白他在說什么。要擺磚頭了,我才不得不俯身。隨著磚頭越擺越多,每趟來回我左右開弓也只能拿兩塊磚頭,挺費事,倒不覺得累。

我感覺一塊硬硬的東西頂在了我屁股上,與此同時我聽見小男孩說,爸爸,我來擺,你搬磚頭。

不管他叫我什么,我很樂意有人幫忙。就按他說的辦。他比我更矮,擺磚頭不用俯身,效率更高。我像勤快的螞蟻,把一塊塊磚頭搬過來,放到他觸手可及之處,并忙里偷閑幫他校正磚頭之間的距離。

我突然發現磚頭搬光了,而大圓圈還留有一個大豁口。

我說了不夠用。他嘲弄地看著我,兩只小手攤開在我眼前。

我真是無地自容,賭氣地撿起地上的樹枝遞給他。

他目測著磚頭數量,在我畫好的圓圈內又畫了一個圓圈,把樹枝丟到圈外。

行了,爸爸,我們一起來擺磚頭。

重復單調的磚頭多米諾骨牌我們玩了一次又一次。把第一塊磚頭推倒,看著一大圈兒的磚頭依次倒下去,猶如回旋風吹過稻穗或祠堂門前的蒿草,我們手舞足蹈。是享受,是成功的喜悅,是猶如創造世界奇跡的成就感。

我和小男孩一起擺磚頭,但輪流推倒第一塊磚頭,那瞬間最興奮最刺激。

還有好玩的,我提醒說,隨時隨地都可以玩的游戲。

我們從戲臺底下走出,就好像在戲臺上完成了演出一樣滿足,也略微有些賣力演出后的慵懶。小男孩的手在微顫,可見其平時磚頭搬得太少。我們身上滿是灰塵和污垢,衣服弄得皺巴巴的。我的黑色皮鞋簡直漂白過了,幸好小男孩穿著一雙白色球鞋。

我說,后門有水井。

他帶著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欽佩我無所不知。

我奇怪地問,小朋友你還沒讀一年級嗎?

我都二年級了,爸爸!

又來了,無頭無腦。我懶得計較,拉起他的手往后門走。大手小手都臟兮兮。

后門比前門小。我小心翼翼地推開兩扇朽爛不堪的木門,竟然沒發出啥聲響,可見其爛透了,就像彌留之際的人話都說不出來了。

眼前是四方形水井。我提醒他注意腳下,因為擔心高出地面一截的井沿勾他的腳。一年前就有一個低年級的小朋友被井沿勾腳,一頭栽進井里去,嗆了好幾口水。

蹲下來。我吩咐道。

他蹲在井沿上,抄起擱在井沿上的南瓜瓢,前俯后翹地舀水。他直接把頭埋進了瓢里,呼啦一聲,把頭拔出來,使勁地擺頭,水花四濺,又把頭埋進去……

我說,狗就是這樣玩水的。

他沒聽見。

我又說,你把水井搞臟了,老師會罵的。

這回他聽見了,問,還有人到這里打水喝嗎?

有,葛師傅要每天燒飯給校長和斯老師吃。

爸爸,學校里只有你一個人。

我想這小屁孩肯定是惡作劇。我比他大不了幾歲,干嗎三番五次叫我爸爸。只是想要我陪他玩?也不盡然,找他玩是我起的頭,只不過他看上去玩得很開心罷了。

我提醒說,今天清明節,學校放假。

他把南瓜瓢遞給我,把井沿的位置讓了出來。

我舀滿水,讓他再退后些,示意他把雙手放在南瓜瓢下面。我慢慢地倒水,他使勁地搓手。

我問,要洗衣服嗎?

怎么洗?

隨便抓一把茅草過來,在衣服上搓,我給你沖水。

媽媽會罵的,說會著涼什么的……對了爸爸,家里來客人了,媽媽讓你回去。

我愈發地奇怪了。小朋友你確定我認識你媽媽?

又來了,她是你老婆,你自己說,你認識不認識她?

我息事寧人地一攤手,說,好吧好吧,她怎么知道我在祠堂?

她不知道,她只是讓我出來找你,但我記得你上午跟我說過,要帶我來看祠堂,你說我爺爺、爺爺的爺爺、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我打斷他,你洗好了沒有?洗好了我也要洗了。真是越來越無厘頭了,今天之前我都不認識他,他的爺爺、他的爺爺的爺爺還有什么什么的,關我什么事?

你洗吧,他像大人那樣響亮地嘆口氣,那語氣,就好像醫生面對一個不可救藥的病人說,沒辦法了,你去死吧。

我不停地舀水洗手洗臉,非常小心地不把臟東西洗到水井里去。每次我都是蹲伏著身子舀水,慢慢翻轉身子,屁股朝著水井。有一次出了點意外,舀水時一個飽嗝帶出來一大團固液混合物,盡管我死命地抿緊雙唇,還是有少量漏網之魚沖入水井。我就像身上著火的毛驢,發了瘋似的繞著磨盤飛奔,難得地快速地把身子旋轉一百八十度。不料后頭又出了問題,屁股不聽話地撲哧撲哧連放幾個響屁,全對準水井方向。我想到祠堂里陳列著的麻氏歷代祖宗牌位,挨墻整齊地排成一座小山,渾身頓起一陣雞皮疙瘩。我和小男孩走后,他們隨時會出來舀水喝。但愿他們剛才還在午睡,沒看見是哪個搗蛋鬼。我可不希望他們惦記著我。但我也不希望他們惦記著小男孩,雖然我不知他姓啥名啥。

小男孩早已跳開了一些出去,不加掩飾地捂著口鼻,一臉嫌惡。我想就算祖宗們惦記上他,我也無所謂了。愛搗蛋的肯定是小屁孩,對不對?

爸爸,媽媽說你喝多了,夢游去了,你看看你,不僅夢游,還上吐下瀉。

誰是你爸爸!不許瞎叫!

嘖嘖,喝得六親不認了。

我連女人都沒有,怎么會有你這個兒子,再扯淡,把你丟進井里喂魚去!我惡狠狠地朝他揮舞拳頭。

沒有魚……他愈發地躲遠,看上去有點像哭了。

我舀水漱口,遠離水井,吐在雜草叢里。

我問,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老子叫麻一杰!

我想他沒撒謊,麻坑村里的孩子大多姓麻,麻一杰或麻一雄都屬正常。但他一個低年級的小屁孩不應該在我這個五年級的大哥哥面前自稱老子。成何體統?

我們再玩一個游戲好不好?我試圖安慰他。我見不得比我小的孩子在我面前哭。

這里沒啥好玩的,我也不想搬磚頭了。

我們玩斗雞游戲。

斗雞?

我欣喜地看到,單“斗雞”兩個字已令他躍躍欲試。我說,回祠堂,去天井玩。

路過棺材下,我指著上面問,這是什么?

什么都沒有。他抬頭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挨墻的牌位上。每個牌位都代表一個死人嗎?

住嘴,那是我的祖先們——也是你的祖先們。我想起他剛才說過他也姓麻。

那我也沒說錯,剛才我去教室找你前就找到這里來了,我從一年級教室開始找……

我打斷他,算了,還是玩游戲吧。我想他沒說錯,每個教室的門邊釘著的小牌子都還在: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四年級、五年級。

天井地面因長年風吹雨刷,比祠堂的其他各處要干凈。我做示范動作,讓小男孩學我的。一條腿站立,另外一條腿彎成三角形,膝蓋朝外。我提綱挈領地說,用膝蓋撞膝蓋,對方被撞后身體失去平衡,要么摔倒在地,要么另一只腳也著地保持身體平衡,不管哪種情況,你都贏了。

他興奮地叫嚷起來,我懂了,我懂了。

我們擺開了對攻架勢。我想了想說,我比你大,我先不動,等你來攻。

他單腳跳躍圍繞著我轉圈。我想小屁孩還能拿我咋的,冷眼旁觀即可,以不變應萬變。我完全料不到他一個虎躍撲到了我背上,雙手緊摟住我的腰,翹起來的膝蓋狠狠地頂在我站立著的那條腿的膝蓋窩。我身子先是后仰,旋即掙扎著前沖,不得已我放下另外一條腿,才穩住身子。他迅疾地從我背上跳開。

不算,你不遵守規矩!我氣急敗壞地嚷嚷。

他爭辯道,我是用膝蓋撞膝蓋,你沒說只能撞膝蓋前面,一個硬幣不都是有正反兩面的嘛。

明知他在狡辯,我卻無可奈何,我總不能借著身架子比他高大揍他一頓吧。

我想到了戲臺下的那卷細鐵絲。我說,玩滾鐵環,我就不信贏不了你。

什么滾,滾什么?他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還嫌不過癮呢。

我去戲臺下把那卷細鐵絲拿出來,丟在天井。我說我要做鐵圈了,問他是不是要做一樣大的,還是要小一些。他說一樣大。我心中竊喜。我得把鐵圈做大一些,他跑起來就不好控制。我目測鐵絲長度,把它拽直放在青石板上用石頭敲細敲扁,再拎起來用膝蓋一頂就斷開了。我就這樣做成了兩個鐵圈,鐵絲重疊處用茅草扎牢縛緊。

他興奮地推著鐵圈在天井里轉圈。這自然是一種玩法,但技術含量不夠。我說還有更高級的,等我做完再玩。他看我的眼神更加充滿崇拜。

我又敲下兩截細鐵絲,要用它們做鐵圈的把手。把手一頭握在手里,一頭套在鐵圈上面。為此還要在鐵圈上面搭建一個U型,可供把手另一頭適當上下移動,鐵圈才會轉動。要搞出這個U型,自然需要更短的兩截鐵絲……對我來說,輕車熟路,啥都難不倒我。

小男孩終究是累了,癱坐在天井里,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像一只青蛙一樣抬頭看天,天色已有些昏暗。我們玩得是夠瘋的,一身臭汗,滿臉汗涔涔。只要是兩個孩子能一起玩、不需要太多道具的游戲,我們都玩過了。最后一個游戲是跳房子,我們玩的是跳十格房,這個特別耗費體力。要單腳跳躍,把石子從一個格子踢到規定的另外一個格子,出界了就得重來。道具簡單,用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好格子,撿一塊橢圓形的石子即可。

這個下午,祠堂就是我們的天堂。

我餓了,爸爸。

我愛莫能助地看著他。他餓了就回家去吃飯,我雖然感謝他陪我玩了這么久,但他總不會粘著我屁股,要回我的家吧?

他指著牌位的方向,說,能吃那些東西嗎?

我不用看也知道他指的是啥,今天的確好像是什么節日。我說,你不怕的話就吃。

可媽媽說那是給死人吃的。

我想了想說,我送你回家吧,你媽媽肯定等你心急了。

你送我回家?他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不是你自己要回家?

我把你送回家,然后我也回家。

你還有一個家?

你該不會不是麻坑村的吧?我驀然想到這種可能性。那樣的話,我就得把他送到另外一個村子里,終究是件麻煩事。

我爸爸說我是麻坑村人,怎么,你真的不認識我嗎?他像是被我激怒了,瞪圓雙眼。

聽好了,我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不管你是誰,我也不管你爸爸是誰,現在,你從地上爬起來,在前頭帶路,我送你回家。

他恨鐵不成鋼地搖著頭,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雙手拍著衣服。他手上全是塵土,只會越拍越臟。但我懶得提醒他了。我只巴不得他走出祠堂。

你不拍一下身上嗎?回家媽媽會罵的。他困惑地看著我。

說清楚了,是誰的媽媽?

我媽媽啊,你老婆。

我知道你在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我盡量壓抑著怒氣,說,我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只是我們湊巧在祠堂里玩了一下午,現在,馬上,立刻,讓我送你回家。我手指戲臺,戲臺后面就是祠堂南大門。

他認真地看著我,好像在確認某個事實。但很顯然,他沒得出明確結論,長嘆一聲,說,那就走吧,既然你好心送我回家。

我心底松一口氣,總算跟隨著這個瘟神步出了祠堂。好在外面天色還算亮堂。

他走的這條路我很熟悉,只是路面不一樣了,路兩旁也有了很大變化,但方向是不會有錯的。我是說,我回家也應該走這條路。這樣也好,我回家不用走回頭路。

拐過一個山坳,小男孩回頭說,前面就是我家,你不用送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家也在前面,順路。

他嘻嘻笑開了,說,有趣。

他跑起來了。我怕出什么意外,好事做到底,就跟隨他跑起來。

他徑直朝一座新房子跑去。我的腳步不由得僵住了,我雖然沒見過這幢七八成新的房子,但我家的房子也在這里,只是它哪里去了呢?我四處張望,除了房子外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我看著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大門口,穿著只在家里才穿的清涼裝,和小男孩說著什么。她應該就是他媽媽。他們還回頭指點著我,我想肯定沒啥好話。蹊蹺的是,這個女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或許是我的某個遠房親戚。可是她帶著兒子住進我家里算怎么回事?是,那應該是我的房子,我的意思是說,我家也在這里。可是我的爸媽哪里去了呢,難不成他們帶著我家房子遠走高飛了嗎?

女人向我招手,見我不為所動,便氣呼呼地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她的兒子。

麻永春,你兒子說你發瘋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不勝驚訝。我也沒告訴小男孩我的名字啊。

當然啦,麻永春,別說名字,就是你燒成灰,我也認得你。

我認真打量著她。我想她肯定認錯人了,是不是麻坑村里還有一個叫麻永春的人?這也難說,村里人多姓麻,永是輩分,最后一個字取重名了也屬正常。

我說,雖然我不認識你,下午之前我也不認識你兒子,但我記得我家也在這里。

你餓不餓,餓的話回家吃飯,不餓的話回你自己的家。她說著,就牽起小男孩的手進屋去了。

我不餓,但我回頭看看,別處都不可能有我家,我的家肯定也在這里。我得弄個明白。她沒關門,應該是等我進去。起碼,她還得跟我說一聲謝謝,畢竟我把她兒子送回家了。

我看著小男孩已爬到飯桌上狼吞虎咽。可憐的孩子,他是餓苦了。

你也知道回家啊,女人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我,肚子餓了是不是?

不餓。

我明白了,中午喝太飽,還沒消化完哩。

在燈下我總算看清楚了,她的清涼裝里好像沒穿別的,隱隱約約。她不該這么對待一個異性少年的。

可是我為什么要留在你家里吃飯呢?我只是在找我自己的家。

你家在哪里?

就在這里。

媽媽,爸爸瘋了……我說了你還不相信。小男孩嚷嚷著,嘴里顯然塞著食物,說話不大利索。

我正好要問問你,我指著小男孩問女人,他是你兒子,沒錯,你是他媽媽,應該也沒錯,可是你家里應該還有一個男人,他人呢?

你說呢?她打量著我,眼神里漸漸地充滿了恐懼。

你兒子叫我爸爸,還說你就是我老婆,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我才五年級啊,你兒子不是一年級就是二年級……

等等,麻永春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怎么啦?

我問你,你今年幾歲了!

十三,虛歲十四。我不明白女人為什么要盯著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一看我的樣子就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瘋了,她肯定是瘋了,她兒子早就瘋了。

哦,你十三歲?挺好挺好,那你該叫我媽。女人嘴上說笑,人卻害怕得連連后退。

我媽早死了!

我嚷嚷的同時坐直了身子,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我竟然坐在兒子的床上,床前圍繞著一大幫子人。他們歡呼雀躍,顯然是因為我睡醒了。我隱約聞到空氣中漂浮著魚腥味和嘔吐物的氣味。

程小梅的臉懸浮在我眼前,估計她本來坐在床沿,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把她嚇得不輕。見我并無異樣,便又坐下。

麻永春你別嚇人啊,一直昏迷不醒,一直胡言亂語,你發高燒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她有點哭過的樣子,臉上似有淚痕。我茫然地抹了一把額頭,卻冰冰涼。

小麻子啊,大麻子來叫我,說你發燒說胡話。我來了后,看弟妹用溫毛巾給你敷額頭,頂個屁事啊,我說用冰袋冰塊啥的。弟妹就從冰箱里取了冰袋過來,說是冰魚的,聞著味道不好,是不是墊著毛巾?我說直接放額頭上冰,看這小子能挺到啥時候。無遮無攔冰了足足五分鐘才把你小子冰醒過來啊,小麻子。

說話的是老拳仙,腦袋懸浮在一群人上方,估計是蹺起腳朝著我說話。這些人也真是沒大沒小,把如此重要的人物擠到后頭去了。

你剛才吐過了,程小梅說,你把兒子枕頭都吐臟了,我和你哥趕緊把你身子翻過來,都來不及去拿水桶,就吐在地板上了。

老拳仙表揚道,大麻子和弟妹做得對,最怕醉酒嘔吐嗆到氣管里。

我說,我今天喝得不算多。

還不多!程小梅杏眼圓睜,怒罵道,你想氣死老娘還是想嚇死老娘!吐就吐,還放屁,你想熏死大家啊?兒子擔心你,你竟敢叫兒子不要叫你爸爸,手舞足蹈的,還威脅要把兒子丟進井里喂魚。麻永春我問你,你想把兒子丟進哪個井里?老娘現在就去把那個井填了!

我啥都想不起來了,我只知道自己剛才做夢了。醒過來了,夢中的一切都去了爪哇國,一鱗半爪都沒剩下。

老拳仙說,弟妹,人發高燒,難免胡言亂語,正常,正常。

老拳仙你不知道啊,你來之前,他快把我和兒子嚇死了。麻書記來找他,說找他議點村里的事。我知道他在兒子房間睡覺,就讓兒子去喚他。他睡得夠久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回來睡的,我起床一個小時了他還在睡。兒子死活弄不醒他,麻主任等不及就回去了,讓我轉告他晚上去他家吃飯——麻永春你還吃得動嗎?

我苦笑著搖頭說,吃得下,但喝不動了。麻書記現在是書記主任一肩挑,村里的事一大籮筐,難為他了。

老拳仙說,聽說小麻子上午上墳把上衣脫了,估計著了涼,中午又喝酒,哎,哎呀。

小麻子,剛才你夢里還說棺材什么的,是不是想嚇死我弟妹啊?清明節找棺材,虧你說得出口!

說話的是大麻子,我不用抬頭也知道。

第二天是清明節三天小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攜妻帶子駕車回縣城。路過老麻氏祠堂前,我停車,搖下車窗眺望。祠堂前是一片緊挨公路的平坦水泥地,不見一絲雜草,也不見蒿草的影兒,不見十五級臺階,一級臺階也沒有。去年因麻書記要求,建設麻坑村體育公園,我找了縣里有關部門。簡直大興土木,運來好多土把祠堂前的地面填高,鋪上水泥,與祠堂內部地面基本持平。買了好多健身器械安裝在水泥地上,建成一個羽毛球場和一個門球場,后者特別適合老人。

在母子倆的催促下,我沒下車。本來我還想進入祠堂看一看神像和牌位上方的那些棺材還在不在。

責任編輯: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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