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與互動

整個展覽由一大一小兩個空間構成—— 其中， 大的空間還被一面橫向的墻體分割為東西兩個相互連接的“半空間”。我并不知道展覽的策展人是誰——在展覽的海報和展廳的呈現里，我并沒有發現展覽的前言介紹與策展人的信息，當然，也可能其有所展現，只是我沒有留意到。

進入展廳，黃曉亮的攝影作品《小街#20210715》便出現在眼前，幽暗夜幕下的臨街矮樓燈火通明，許多匆匆的行人在橙黃燈光的映射下，形成了一個個纖細而又柔弱的點。這是黃曉亮在2021年創作的新作品——作品的名稱直接地顯現了它的創作時間。從視覺上看，作品《小街#20210715》很像是燈箱的效果；而從作品的創作方法和視覺風格上看，黃曉亮延續了自己在前部作品—— 《無題—— 日常》—— 里的脈絡，將自己的視覺從以往的自我世界里的追憶與想象轉向為現實世界中的諸多痕跡，“在我的構想中，這些照片仿佛從里到外漂浮在日常生活中，作為世界的客觀旁觀者，同時也是這個世界的積極參與者。這個視角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我可以把我周圍的環境看成一個劇場、一個舞臺，隨著時間的推移，故事情節不斷展開，而我就是故事/歷史的一部分。所謂日常生活，就是不斷展開創造我們歷史的世界每一天。雖然我們個人和我們周圍的普通事件往往很小，但從某個角度來看，一切都可以看作是不斷創造歷史的組成部分。我們最容易忽視的是身邊平凡的日常生活，而歷史文化就是這一日常生活在我們面前展開的積淀。我們周圍的建筑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任何城市的空間和我們的人類景觀/環境。我被中國城鎮各種空間的建設量所吸引，被拆除或復活或搬遷的瞬息萬變的環境，成群結隊的在建建筑，以及坐落在布滿電線的舊街道之間的房屋……厚厚的墻上的廣告、霓虹燈箱掛在巷子里沒完沒了。雖然在這種混亂和建設中有一種中國的美，這種美不僅是一種視覺現象，而且來自其中發現的生活痕跡。”

但是，黃曉亮卻依然在畫面中刻意地營造了一種夜晚/迷霧環境的氛圍，這種氛圍讓我覺得：黃曉亮與現實世界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即使他從自我的世界轉向為現實的世界，他也總是安靜地站在不遠處，靜靜地觀看和記錄著發生在現實世界中的諸多細微。此外，相較于以前——2015-2017年間創作——的《無題——日常》系列作品，新作品中的敘事性更強，并強化了一種自我指涉的傾向，這就與W.J.T.米歇爾所提出的“元圖像”理論不謀而合。

由作品《小街#20210715》前行右轉， 一個罅隙的入口就顯現在眼前——這便是展覽的小空間入口，這是一個暗的環境——也許策展人以此來隱喻暗房的幽暗存在。里面依次呈現了孫彥初的9張“顯影畫”作品——《九重山》《貓頭鷹》《竹》《望梅》《肥鳥》《柳》《柳園螢火》《菊》《菊之二》。在2010年前后，孫彥初便開始嘗試以照片為材料，在其既有的圖像上進行再次的繪畫實驗——一開始，他在自己的照片上涂繪，后來，他又在跳蚤市場收集各種照片，在他人的照片上進行繪畫，由此，他解構了原有照片的既有敘事方式，重新虛構/ 創造了一種新的敘事。而“ 顯影畫”系列作品則是在“照片繪畫”的基礎上的新實驗——他利用顯影液、定影液之間的化學反應，來控制畫面顏色的濃淡——這與傳統的“物影攝影”有些相像。而孫彥初也在曾經的采訪中這樣說，“這次創作的過程和發展后的結果——黑墨的層次和顏色的漸變效果—— 非常像自己從小接觸到的國畫和書法。孫彥初的‘顯影畫’作品融合了他對傳統中國繪畫和現代西方攝影發明的熱情”。

由小空間出來右轉，來到了展覽的第二個空間——這也是整個展覽的主體部分，一面東西方向的墻體橫在了這個空間的中央，而它也成為了分隔雙個展的存在——空間的右側是孫彥初的“光陰”部分，左側則是黃曉亮的“晚燈”部分。由右側進入孫彥初的“光陰”，這里是一個由純白墻體構建的半開放空間——其便與小空間中的呈現方式有所不同，作品《葡萄之二》是展覽“光陰”的起始，它是一件由四張銀鹽相紙拼合的大尺寸繪畫作品，虬勁的枝干倒垂下來，似黑鐵一般的質感。作品《葡萄之二》的后面是《月空》《月空之二》和《月籠千山》3張作品，其中，作品《月籠千山》是由35張小的“月山”圖集合而成，在明暗相互轉化之間，月與山都成為了符號化的存在。作品《月籠千山》的后面是《枇杷》《峨眉》《月兔》《湖光之二》4張作品。而在作品《枇杷》的對面——東西方向的墻體的另一側，是作品《日環食之二》，黑色的太陽下，水面與草地平分了地面的空間，一群赤裸的人在草地上跳舞——這里跳舞的人物的形象，是孫彥初模仿了馬蒂斯（Henri Matisse）繪畫作品《舞蹈》，但是相較于馬蒂斯的《舞蹈》，作品《日環食之二》卻彌漫了一種詭異和死亡的氣息。

由作品《湖光之二》左轉， 便進入了黃曉亮的展覽“光陰”部分，空間的展墻也被覆蓋了一層明亮的淡黃色。作品《兩個房間#20211001》出現在眼前——同樣在是幽暗的環境里，透過明亮的窗戶，演繹了兩個家庭中的不同故事，這就很像希區柯克（AlfredH i t chcock）的電影《后窗》了。從作品《兩個房間#20211001》前行，后面是作品《小鎮#20210828》和《小鎮#20210827》，這2張作品都是由2個畫面并列構成，仿佛是2個電影中的片段：細細長長的一條，講述了一個連續性的故事——小鎮上的日常夜晚，人們的生活與狀態……但所有的畫面都很模糊——也是因為黃曉亮創作方式的影響，所以它們就像是一種線索式的存在，勾引著每個人的記憶中的一些片段。作品《小鎮#20210827》的后面是《遠去#20200609》，在畫面中，7個白色的粗大文字——“幻想的已經遠去”——隱約地顯現在了畫面的中央，在黃曉亮的很多作品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這種白色文字的出現，它們既是了解時代的一種揭示，也是觀看其作品的一條線索。由此，展覽結束。

這不是一個很大的展覽—— 只有兩個不大的空間， 但整個展覽很有趣：首先，整個展覽很好地讓兩個人的作品發生了聯系，黃曉亮和孫彥初的藝術實踐都是由攝影而來，但在攝影的基礎上進行了各自的延伸——黃曉亮用投影儀將自己手繪、拼合的圖像投射在墻體/幕布上，然后用相機拍攝下來，而孫彥初則利用顯影液、定影液與光之間的化學反應，在相紙上進行繪畫，所以說，我們不能單純地“ 只” 用攝影的視角/ 概念來觀看/ 定義他們的作品，但是，攝影卻是我們觀看/解讀他們作品意義的重要途徑；其次， 這是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展覽——從空間的設置到燈光的擺布，從展墻的設色到大小兩個空間的連接與互動……一切都顯現了策展人對于兩位藝術家作品以及作品之間相互關系的獨特理解——“兩位藝術家不約而同地將作品的主體時間引至夜晚，用超越日常經驗的視覺效果為我們構建出獨特的記憶與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