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人痛處

丁時照

托身人間，愛恨情仇，纏繞一生。磕碰久了，就落下疤痕。

趙簡子派家臣尹鐸治理晉陽城，要求他完成兩個任務：一是將晉陽建成趙家的“根據地”，二是拆除舊城墻。尹鐸走馬上任，輕徭薄賦，終至民無二心。趙簡子來工地視察，一眼就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舊城墻不僅沒拆除，反而加固增高。他怒火攻心，一定要先殺掉尹鐸才進城。眾人苦苦規勸，趙簡子不依不饒。這時，趙簡子的另一個家臣郵無正挺身進諫，說明尹鐸的所作所為都是從趙氏家族的根本利益出發，是在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趙簡子恍然大悟，改罰為賞，重獎尹鐸。郵無正與尹鐸之前有怨仇，事后，尹鐸帶著獎賞找到郵無正說：“是您救了我的命，獎賞應該歸您。”郵無正斷然拒絕：“我是為君主考慮，不是為你。咱倆‘怨若怨焉’。”怨恨還是怨恨，半點兒都沒改變。

還有一個比這更著名的揭人傷疤的故事，也和趙簡子有關。

晉國大夫解狐，為人耿直倔強。他有個愛妾，長得如花似玉，卻移情于年輕英俊的管家邢伯柳，事情敗露后，邢伯柳被趕出府門。有一天，趙簡子請解狐幫忙物色一個精明能干的人做上黨守。他推薦了邢伯柳。邢伯柳把轄區治理得井井有條，趙簡子十分滿意，夸獎說：“你干得真不錯，解大夫沒看錯人。”邢伯柳這才知道是解狐推薦了自己。他以為解狐已經解開心結，就前去感謝。解狐對著他開弓就是一箭，說：“舉薦你，是公事，因為你能勝任；和你有仇，是私怨，私怨不入公門。”“子往矣，怨子如初也。”說罷，解狐彎弓又射，邢伯柳嚇得落荒而逃，一溜煙消失在解狐的視線中。

解狐心中的傷疤是奪愛之恨，戳一下，劍拔弩張。郵無正心中的傷痛書上沒說，但一樣觸碰不得，碰一下，跟你沒完。趙簡子一看到舊戰場的痕跡，就仿佛看到仇人，他心中的疤痕是舊城墻，見不得，一見就要殺人。

人無完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不痛快。最難得做事有底線，最貴于公私能分明。

（摘自《字里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