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聲廣
在我故鄉省會舊城的東南面,有一條東西長約5公里的河,河面寬綽,亭臺水榭,曲橋徑渡,它就是包河。漫步在它濃蔭如帶的岸邊,望著香花墩上那白墻青瓦的包公祠,不由得會對那位在民間被親切稱呼為“包青天”的包拯生出崇敬之情。
那一灣清流的包河,相傳是當年宋仁宗賜予包家的,以示嘉獎包拯的豐功偉績。起初宋仁宗是想將半個廬州城賞賜給包拯的,沒想到包拯堅辭不受。他對仁宗皇帝說:“臣做官是為國家和黎民百姓,不是為了請賞,所以我不能要?!彼稳首诼犃税蛋捣Q贊,但又覺得一點都不賞賜,心里也過意不去,于是便將包家門前的那段人工河賞賜給包拯。包拯心想河不比田地,不好分,不好賣,富不了,也窮不盡,便謝恩接受了。從此包拯的后代依此河而居,靠養魚植藕為生,因而包河之名就這樣叫開了。
我每次走進包公祠,都會懷著崇敬之情在包公的塑像前佇立很久。他方面闊額,濃眉長髯,一手執笏,一手握筆,神情端莊嚴肅。包公雖然是坐像,卻如山岳般高大,讓站立其下的人都會有渺小之感。我虔誠地仰望著他那威嚴的目光,恍然間穿越到了北宋的時空,看到了真實的包公。他挺著堅毅的身板,邁著穩健的步伐,輕拂著兩袖清風,穿過千年的滾滾風云,向我走來……
包拯,字希仁,北宋廬州合肥人,生于公元999年。少年時的包拯性直敦厚,以孝聞名。天圣五年,他登進士第,因父母年事已高,不愿隨其到他鄉生活,便辭官照顧父母,一直待到雙親辭世后,36歲才重新踏入仕途。在他入仕為官的二十多年里,曾任過龍圖閣直學士、開封府尹,最高官職做到樞密副使。
關于包拯的記載,史書上只有寥寥數語,不像歐陽修、蘇東坡他們那樣有著大量的詩文傳世,而包公卻是以傳說、神話等形式廣泛流傳于民間。《宋史》稱:“拯立朝剛毅,貴戚宦官為之斂手,聞者皆憚之。人以包拯笑比黃河清。童稚婦女,亦知其名?!?/p>
是的,古往今來,世人憑吊包拯無不贊頌他為官清正廉潔、公正剛毅、不阿權勢、鐵面無私。諸如陳州放糧、包公鍘美案、貍貓換太子等民間傳說,可以說是耳熟能詳。因而他給人們的印象大多是黑黑的臉膛,故稱其為“黑臉包公”,更因其執法嚴峻,而把他與傳說中陰間的“閻羅”相提并論。后世民間信仰將他奉為神明,在海內外華人地區極受崇拜。前些年,臺灣拍攝的電視劇《包青天》,長達200多集,盡管很多故事情節是虛構的,但收視率依然居高不下。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老百姓期待政治清明的一種心理。
其實,包拯的“包青天”之名始于端州任上。宋仁宗康定元年,包拯從素有“魚米之鄉”美稱的天長縣令轉任端州知軍州事,這是包拯仕途中第一次擔任州一級的最高行政長官。那時的端州是一個“土曠民惰,不力于耕,夷僚雜居”的蠻荒之地,且又遠離中原,經濟落后,語言不通。很多官員把到端州做官看作畏途,避恐不及,想法設法走門子,找關系,另謀升遷之道。然而,包拯接到任命后,卻沒有猶豫,沒有抱怨,沒有請托,義無反顧趕赴端州履職。當時有人好心勸他不要去端州,他說,朝廷既然委派我到端州任職,肯定有朝廷的考慮,而且自己身為朝廷命官就必須要為國家分憂,為百姓解難。
我在讀到包拯的這段歷史故事時,深深地被他那種奉獻擔當精神和愛國愛民情懷所感動。事實也驗證了他不是那種說大話、放空炮的人,而是一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實干家。他在端州主政三年,排瀝屯田,挖井除疾,治理硯賦,建倉修驛,興文辦學,做了很多實實在在的為民務實之事,努力踐行他“清廉正直、忠心報國、為民造福、無愧于后人”的為官初心和理念。他離任后,這里的百姓依然記得他,念及他的好,每每提及包公,便能道出他與端州相關聯的千絲萬縷。
據《肇慶府志》記載,宋代端州經常出現“春瘴”疫情,整個端州變成了一個疫區,疾病流行,民不聊生。包拯到任后,迅速和當地的醫生研究用中草藥治病,但是中草藥只能解一時之急,并不能杜絕疫情。于是,為了根治“春瘴”疫情,包拯不顧自身安危,爬山涉水,走村入戶進行走訪排查。他發現疫情的原因是老百姓飲用不干凈的河水所致。癥結找到后,他仿照老家的做法,帶領端州百姓開始挖井,利用井水代替河水,糾正不良的衛生習慣,從而使疫情得到了徹底的根除,百姓感激涕零,稱此井為“包公井”。至今肇慶城內還保留有3口“包公井”。
作為一方官員,包拯在端州期間始終把改善民生作為自己的重要責任。當時西江水患頻發,包拯身體力行,帶領軍民進行大規模的筑堤排瀝,在城郊開渠鑿池,變水患為水利,便大力開墾荒地,發展農業生產,修建糧倉儲備糧食,使端州百姓的生活逐日見好。生活條件好轉之后,他又著手抓平民教育和鄉村改造。沒錢建學堂,他就把自己的俸祿捐獻出來,創辦了一所帶有官學性質的星巖書院,讓學子們能夠受到教育,為嶺南培育人才。
應該說包拯在端州期間,抓硯賦的治理對他來說是最為棘手的。端州當地盛產一種極為珍貴的端硯,名列四大名硯之首,被列為朝廷貢品。一些地方官員便把端硯作為巴結朝中顯貴的敲門磚,在進貢的數量之上層層加碼,以貢數的數十倍征收,硯工苦不堪言。包拯履任后,了解到積習已久的貢硯之弊,遂力排眾議,沖破阻力,下令端硯只征貢數,余者由百姓自由買賣,對多征者嚴懲不貸,一下子就理順了端硯市場,硯工深為感激。
經過三年時間的艱難治理,端州的貧窮落后面貌開始改變,社會治安和民風也日趨見好,連在水上生活的疍民與在深山里生活的瑤民也紛紛歸化。包拯主政端州這三年,被端州百姓稱之為“神明之政”。對此,宋史中有這樣一段記載:“水疍山瑤,熟化奔走,恩威并著,歲乃太和”。所以,包拯離任之日,端州百姓齊聲頌贊“包青天”。
在民間,老百姓對官員的判斷,沒有太多太大的的道理,有時就兩個字——“好官”“壞官”,正如一首歌里唱的:“天地之間有桿秤,那秤鉈是咱老百姓?!睂τ谝环焦賳T的所作所為,老百姓心里是有面鏡子的,知道你是清還是濁,是好還是壞。包拯去世后第二年,端州百姓就修祠紀念他。開封、合肥也都建有包公祠,足見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了。
開封博物館有塊《開封府題名記》石碑。該碑內容是從宋太祖建隆元年至宋徽宗崇寧四年間歷任開封府長官名錄,共183人次,獨獨“包拯”的名字被磨掉了,只留下指肚大小的凹坑。搜索“包拯”名字為何被磨掉的,大致有兩種說法:一種是說包拯在為官期間備受百姓敬仰,人們瞻仰題名記碑時,見到包拯的名字,以手觸其名的方式表示對他的敬重;另一種說法是,民間流傳“如果不是貪官,用手指觸摸題名記牌上包拯的名字,手指不會發黑,反之手指就會發黑”。據史籍記載,到了南宋時,碑上“包拯”的名字就已經被觸摸得“指痕甚深”了,再歷經元明清民國,包拯的名字便從石碑上消失了。
有道是,歷史是人民書寫的,江山是人民,人民是江山。無論哪朝哪代,那些勤政愛民的清官會永遠被人民崇敬和牢記。包拯如是,時下的人民公仆也應如是。誠可謂,心碑不滅,包公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