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窗為景拍東京

王丁丁

《東京窗景》TOKYO WINDOWS 是日本攝影師中野正貴的單行本作品集，曾在2005年獲得了日本攝影界最重要的獎項——第三十屆“木村伊兵衛攝影獎”。這本書首版于2004年，可能是因為很受歡迎，在2020年的時候，這本書被出版社進行了再版。在《東京窗景》之前，中野正貴拍攝過一本《東京無人》TOKYO NOBODY ，在之后拍攝過一本《東京水景》TOKYO FLOAT ，這三套作品共同被稱為中野正貴的“東京三部曲”，三部曲所拍攝的都是都市風景，主題都是東京這座城市。

書名：東京窗景

攝影師：中野正貴

文章作者：中野正貴

出版機構：河出書房新社

軟皮精裝：83頁

語種：日文

印刷地：日本

出版時間：2020年11月

開本尺寸：28×23.6×0.9cm

出版于2000年的《東京無人》，是中野正貴的第一本攝影書，曾獲得過“日本攝影協會新人獎”，算是中野正貴的成名作。《東京無人》中的城市風景照片，如標題所指的那樣，所有照片中一個人都沒有（我至今不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技術手段做到的）。中野正貴把東京拍成了一座無人的都市，一座空城，具有強烈的超現實效果。《東京水景》則是從河道、或海洋的水面上拍攝東京這座城市，似乎是利用一種另類視角呈現東京的別樣面貌。相比之下，《東京窗景》的視角則要自然的多，就是從不同的房間里，透過窗戶，拍攝窗外的東京，同時也保留一定程度的窗內的室內細節。《東京窗景》的視角是日常視角，不過，因為是按照建筑攝影的手法操作（使用4×5英寸技術相機移軸拍攝，所有窗外的建筑線條都橫平豎直），幾乎所有照片的視覺效果都顯得很正式，甚至有一種儀式感。

事實上，《東京窗景》中鄭重其事的觀感，幾乎在一定程度上傷害到了它的日常性。不過我認為，日常性的視角仍然是《東京窗景》創作概念中最重要的屬性，日常性讓這套作品的立意指向了現實，也讓《東京窗景》在中野正貴的“東京三部曲”中跳脫了出來，是三部曲中我最喜歡的一部。《東京窗景》共收錄了77幅彩色大畫幅作品，都是“有窗的風景”，是同一類型作品的集合。通常這種同類型作品的集合，像是用同一概念在不同地點的復制操作，看下來很容易讓人心生厭倦。不過好在東京這座城市相當豐富，而且透過窗洞看世界的思路和我國的蘇州園林建筑藝術中常常強調的觀看視角有著一點相似之處——窗框就是畫框，這讓中野正貴搜羅到的這些風景，在內容上顯示出不停的變化。這些變化，包括窗外的：摩天大樓、高架橋快速路、輕軌列車、建筑工地、河道、海港、巨型塑像、廣告牌、神社、球賽現場、公園林木、停車場，有時還有兩位正在窗外擦玻璃的工人；也包括窗內的：居民之家、辦公室、商鋪、美術館、書店、酒吧、走廊……窗格把風景切割成一塊一塊的矩形，劃分了室內室外兩個空間，也劃分了私與公兩個世界。顯然，這一切都是中野正貴有意尋找的，都是有一定特點，體現一定的代表性的場所。如果說城市有生命，那么一棟一棟的建筑就是組成城市的個體單元，而建筑上的窗戶則可以被比喻成建筑的眼睛，透過窗這樣的眼睛向外看，如同個體在觀看群體。中野正貴找到了窗這樣一個巧妙的切入點，讓他對東京這座城市的觀看充滿了浪漫的體驗。

當提到拍攝“社會風景”（Social Landscape）的作品的時候，人們很容易聯想到美國的“新地景攝影”或是“新彩色攝影”。歐美的攝影師往往會選擇城市郊區、邊緣地帶、或小鎮這些人類生活與大自然交界的區域拍攝，許多作品通過對人為痕跡的拍攝指涉了對于人類行為的反思，或是用最樸素的視角記錄下一種文明一個時代的風貌。相比之下，《東京窗景》的視角則顯得有些刻意，甚至有點矯情，幾乎是一種自我陶醉般的贊頌，其中呈現的是一座偉大城市的若干片段，是一種精心挑選的別致的美，如明信片般有著紀念意義，如果你剛好也在東京生活過，那么你一定對照片中蘊含的都市體驗有著相當的認同感。當然，可以想象，這套作品的背后是中野正貴對這座城市的愛，這是讀者可以體會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放大一點解讀，或許我們可以說，在這一現象的背后，東、西方攝影師在拍攝思路上差異，體現的是東、西方文化方式的差異，而文化方式的背后，則是思維方式和價值觀上的差異，最終體現為對美的理解上的差異。

這本書的第6張照片拍攝的是一棟陳舊公寓樓的樓梯間，中央是一扇充滿年代質感的窗戶，窗臺上擺放著一盆蘭草。在翻閱這本書到時候，在眾多雜亂而現代的都市風景照片中，這張照片的突然出現讓我感到相當意外——這張照片不僅沒有多少進深感，畫面中的信息量也少得可憐，卻彌漫著一種古樸和安寧的氣氛。標題文字顯示，這張照片拍攝于銀座的中央區。銀座理應是東京最繁忙的區域，而這張照片似乎在宣告銀座不為人知的背面。這本書的第77張照片，也是最后一張照片，同樣拍攝于銀座的中央區，畫面中也是一棟簡素而有年代感的房間，一扇窗開著，一枝藤蔓伸入窗景，這張照片與第6張照片有著異曲同工的效果。這兩張照片都有體現日本傳統精神和意境的，一種簡素而整潔的美。這種美既屬于東京這座現代化都市，也屬于中野正貴這位有意識的拍攝者的選擇。

中野正貴出生于1 9 5 5 年， 到了《東京窗景》出版的時候，他已經49歲了。我愿意把中野正貴想象成一個在日本具有代表性的影像藝術家，他掌握了現代化的觀看方式和拍攝手法，同時他身上仍然保留有一種有著民族主義色彩的精神傳承和自豪感，對于這座城市或對于當下現實，他的迷戀多于反思。他是當代日本社會東、西方文化混融后的產物，他的《東京窗景》就是上述多種影響的綜合作用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