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鑰匙

楊紫汐

原來，在光彩城的鼎盛時期，蜂先生帶著妻子慕名而來。他們在城中開了家書店，期待美好生活徐徐展開，然而事實卻不盡如人意——光彩城的居民對書籍絲毫不感興趣。書店從開業之初便生意慘淡，在苦苦堅持數年之后瀕臨倒閉。

正在蜂先生和妻子為生計發愁時，他們收到了一封來自光彩城政府的邀請信。信上說光彩城正在籌建圖書館，希望蜂先生能夠擔任館長一職。

雖然蜂先生心里清楚，圖書館對光彩城來說只是擺設，平日里肯定無人問津，但喜愛圖書的他還是接受了這個邀請。

為了更好地勝任館長一職，他暫別妻子，離開光彩城，遠赴外鄉學習圖書館管理知識。然而一年后，他返回家鄉時，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光彩城“死”了！

曾經的五彩建筑變得黯淡無光，都被一種詭異的黑藤纏裹封鎖，無法進入。至于光彩城的居民，全部離奇地“人間蒸發”了！

蜂先生瘋狂地穿過空無一人的街道跑向自己家。他看到黑色植物牢牢囚禁著他家那棟公寓樓，藤墻堅韌無比，他根本無法穿過這道植物屏障。

蜂先生站在樓下，不停地呼喚妻子，然而直到喉嚨嘶啞，他也沒能得到任何回應。于是，他終于絕望地承認，妻子已經和光彩城的其他居民一樣，永遠地消失了。

蜂先生在寂靜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間，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恢宏、美麗的建筑前——已經落成的光彩城圖書館！沒有黑色藤蔓，整座建筑竟完好無損。

在圖書館前的庭院里，蜂先生發現了一個奇妙的蜂巢。小蜜蜂從蜂巢里推出一粒粒金色小球，那些小球就掉落在他腳邊。他撿起一粒仔細觀察，小球捏上去很有彈性，還有蜂蜜的香甜氣息，是不是可以吃呢？出于謹慎，他從水壺中倒出半杯水，將小球丟了進去。

小球在水里始終保持著最初形態，并未溶解。然而幾秒鐘之后，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蜂先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歌聲，一個男人的歌聲，還伴著“嘩啦啦”的流水聲。

這是……蜂先生大腦中的一部分記憶忽然鮮活起來！

他記得這歌聲！那是一則著名的沐浴露廣告，廣告里的男人邊洗澡邊唱歌，走調的歌聲每次都能把人逗得哈哈大笑。

可如今，這歌聲竟令蜂先生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立刻將另一顆小球丟入水中，這次傳來的是說話聲。哎，這不是市長的講話嗎？就在全市最高、最奢華的商場開業那天……

蜂先生有點兒明白了——水無法溶解這些小球，卻能溶解里面的聲音。

看來這些蜜蜂絕不是普通蜜蜂，而是可以采集聲音的蜜蜂。它們以某種方式采集聲音，釀成蜜球。只要把蜜球放進水里，聲音就會被重新“播放”出來。這些小小的蜜蜂簡直就是微型錄音機，而蜜球則是微型存儲器。

蜂先生猜得不錯。只是他有所不知，這些蜜蜂原本都很普通，是因為曾被黑色藤蔓的可怕花朵散發出的氣味污染過，產生了奇怪的變異，這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激動萬分的蜂先生把其余的蜜球一粒一粒放進水中，各種聲音響起：那個經常蜷縮在美美蛋糕店門口的流浪女孩，向行人伸出臟乎乎的小手時的乞討聲；那個全城第一的超級富豪，在自己的雕塑前為公司產品做廣告的浮夸發言聲；每天傍晚，從中心公園的鐘樓里傳來的悠長鐘聲；每天清晨，在最擁堵的街道上響起的腳步聲、剎車聲、喇叭聲和孩子的哭聲……

當這些最容易被人忽略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時，蜂先生腦海中往昔的畫面清晰起來，瑣碎又真實，讓他懷念不已。

因為這些蜜蜂的出現，原本絕望的蜂先生振作起來了。他決心好好活下去，好好保管這些蜜球，好好照料這些蜜蜂，因為它們忠實地記錄了光彩城曾經“活”過的證據。

蜂先生帶著蜜蜂離開了光彩城這個令他傷心的地方，最終在蝴蝶帝國落了腳，開始了養蜂人的生活。

幾十年間，蜂先生帶著蜜蜂四處采集聲音，去了無數地方。那些神奇的蜜球被他一粒粒珍藏在小木匣中，貼上標簽，以便日后查找。

一次，蜂先生從遙遠的國度帶回了紅百合種子，并把它們種在房子周圍。一年后，紅百合已延綿生長了數千米，他的小屋被包圍在火焰般的花海之中。

從此，每年紅百合盛開的時節，他都會留在家里，給自己放兩個月假，也讓辛勤勞作的蜜蜂在百合花田間休養生息。

聽了蜂先生的故事，小如意懊悔又膽怯地偷瞄了白先生一眼。她不知道是否該告訴蜂先生——前幾天她不小心把邪惡的黑種子帶進了光彩城圖書館庭院，結果黑藤蔓延，如今那座美麗的圖書館想必已淪落得和其他建筑一樣，被黑藤緊緊束縛，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在對光彩城的往事表示遺憾之后，白先生提出能否聽聽安妮皇后的聲音。

“當然可以！跟我上樓來吧。”蜂先生拿起一只盛了半杯水的杯子，慢慢走上樓梯，邊走邊回憶，“那時候皇帝陛下還是位寂寂無聞的生物學家，安妮是他的妻子和助理。我在百合花田旁遇到兩人時，他們似乎正在采集關于凝固陽光的實驗數據。我一聽到安妮的聲音便被吸引住了，于是厚著臉皮請求，希望她準許我采集她的聲音。他們是很和善的人，同意了我的不情之請。于是我得到了一顆寶貴的蜜球，那里面有安妮朗誦詩歌的聲音……”

木屋二樓有間專門存放蜜球的儲藏室，里面擺放著一整面墻大小的超大木柜。柜子上布滿了數不清的小抽屜。每個小抽屜的表面都有花紋，而中間部分抽屜的花紋拼合在一起，正好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蜜蜂圖案。

“哇！好像一只大蜜蜂趴在柜子上啊！”小如意驚嘆道。

蜂先生的眼中透著自豪：“這是我親自設計制作的柜子，有意思吧？因為收藏的蜜球數量太多，我還自編了一本《抽屜目錄》，只要查找目錄，就能找到對應的蜜球放在哪個抽屜里。看，就是這本。”

從蜂先生手中接過那本《抽屜目錄》，小如意很快查閱到了“蝴蝶帝國皇后的聲音”這個條目。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條目后并沒有直接標明抽屜的位置，而是寫了一句奇怪的話——“智慧之泉的代價”。

“蜂先生，這是什么意思呢？”

蜂先生笑瞇瞇地望著小如意，解釋道：“為了采集各種聲音，我曾經帶著蜜蜂到過許多地方，那些遙遠的陌生世界讓我接觸到不少新奇的知識。于是，當制作這個收藏柜和目錄時，我就會選取一些自己印象深刻的內容，把每個抽屜的位置信息各編成一句暗語。只要破解了暗語，就能找到對應抽屜的具體位置。”

“這倒是個別致的設計。”白先生評價道。

可是小如意眨眨眼睛追問：“蜂先生，這樣不會很麻煩嗎？每次要想找蜜球，還得先解開暗語。”

蜂先生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就把這當作是一個寂寞獨居老人的消遣吧！一個人生活，總得想辦法打發時間對吧？好啦，我已經介紹清楚了，你們要不要試著破解這句暗語？巧得很，這句暗語的典故正好來自你們所在的那個世界。”

“智慧之泉的代價……”

小如意的腦細胞開始加速運轉，她歪著腦袋，苦苦思索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見小如意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有結果，白先生不緊不慢地說：“助理小姐，我給你些提示吧——你的手機里不是下載有各類神話故事的電子版嗎？我建議你重點看看北歐神話。”

“好！”

小如意趕緊從塞滿零食的背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機，開始在北歐神話中尋找“智慧之泉”。

“原來如此，我知道啦！”

不一會兒，小如意就興奮地復述起自己剛才查到的內容：“在北歐神話里，‘世界之樹的第二根樹根邊有一眼‘智慧之泉，喝了泉水的人將變得充滿智慧。眾神之王奧丁為了獲得智慧來到泉邊，以自己的右眼作為代價，向‘智慧之泉的看守者交換到了泉水，從此奧丁便獲得了世間所有的知識。白先生，‘智慧之泉的代價嘛，就是‘右眼！”

說著，小如意興沖沖地跑到繪有蜜蜂圖案的大柜子前，踮起腳指向高處，喊道：“皇后的聲音一定就藏在蜜蜂右眼位置的抽屜里！”

“哈哈哈哈……沒錯！”

蜂先生笑著走過去拍拍小如意的腦袋。他拉開蜜蜂右眼所在的那個小抽屜，從里面取出個木匣。

“就是這個。”蜂先生從木匣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顆金色蜜球，放入杯子。

“撲通”。

輕輕一聲，蜜球沉入杯底。

小如意意識到，只要她能從北歐神話中尋找到關于“智慧之泉”的重要線索，就可以推理出“蝴蝶帝國皇后的聲音”被保存在哪個抽屜里。你要不要也試試看？翻閱書籍或是上網查找關于“智慧之泉”的背景知識，和小如意一起破解這道謎題吧。

幾秒鐘后，房間里響起了難以言說的美妙聲音：一個動人的嗓音在朗誦詩歌。這純凈、輕透的聲音好像能滲透人的皮膚，擴散到每一個細胞中去，將體內所有濁物都化為烏有。

小如意閉上雙眼，仿佛看得到詩歌所描繪的畫面：一望無際的蔚藍色海洋在日光照射下，海面熠熠閃光，如同一匹會流動的藍色絲綢。海浪輕拍礁石，海鷗的翅膀掠過海風，是誰的雪白衣衫在空中優美飄動……

小如意入神傾聽，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她才慢慢回過神來。“真美……”她輕聲贊嘆，似乎音量大了就會破壞剛才想象中的唯美畫面。

這是首浪漫的敘事詩。現在小如意才真正體會到，為何畫家阿爾戈斯會說安妮皇后的聲音像“淡藍色的絲綢”。

“的確非常獨特。能親耳聆聽皇后的聲音，實屬在下的榮幸。”不知為何，白先生神情漠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煩心事，但他只是繼續詢問蜂先生：“在下還想請教，蜜蜂在采集聲音時，可有特定的目標對象？”

蜂先生搖搖頭：“并沒有。它們什么聲音都會采集，不管是大自然的、人類的、動物的還是機械的，它們都感興趣。別的不敢說，至少蝴蝶帝國里的所有聲響，你們都能在我的收藏柜里找到。”

“關于每個蜜球的聲源采集地，先生可有記錄？”

蜂先生哈哈笑道：“那工作量太大了，而且我也用不著那么做——蜜蜂記得每個聲音的采集地。偶爾，我對某個蜜球的聲音質量不太滿意，就會讓它們返回采集地，重新采集。”

白先生對蜂先生的回答似乎十分滿意，他紳士地向對方微微欠身施禮：“感謝先生提供的寶貴資料，不過在下恐怕還有件事要勞煩您相助。”

“哦？什么事？我一定盡力。”

白先生直起身，目光真誠地望向蜂先生：“不知先生能否將蜜球借予在下一晚？”

“當然可以，這不算什么。”蜂先生將記錄安妮皇后聲音的蜜球重新放進木匣，遞給白先生，然而白先生卻沒有接。

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在下說的蜜球，是采集自蝴蝶帝國的所有蜜球。”

（未完待續）

（本文節選自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奇異事務所：青銅鑰匙》一書，原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