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神（小小說）

劉瀟

吳友被提拔為副局長那天，局大院里都說是吳老爹的功勞。

吳老爹其實是一位老農民。當年，吳友成為村里少有的考進重點大學的學生，吳老爹的腰桿雖然沒往直里挺，但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吳友真為老爹爭氣，畢業后又考上了公務員，工作中吃苦耐勞、腦子又活，幾年后被任命為科長，工作更忙了。

再忙不能忘爹娘。有了房子有了車，生活基本理順后，吳友把老人接進城里享清福。沒想到勞作一輩子的人閑不下來，吳老爹才住了兩天就要回農村，說是在城里住得渾身不舒服。

可吳友和愛人都上班，如果老兩口走了，誰接送娃上學？

服從現實，老伴勸吳老爹留下來。不習慣跑步，也打不了太極拳，不能讓自己閑著，吳老爹的眼睛就開始“找活”了。每天送完孫子上學后，看見院子里工人剪草坪、修補路面、通下水道，他就伸手幫忙。聽說誰家馬桶堵了、燈不亮了、玩具出了小問題，吳老爹就主動請纓，次次都能修好。很快院子里都知道吳老爹手很巧，再有雜七雜八的活兒，都會找吳老爹幫忙。一段時間后，物業經理來不來上班無所謂，吳老爹若半天沒出現，就有人開始惦記了。

前陣子副局長一職空缺，局里三個科長業務能力難分伯仲，最后競選投票，吳友領先摘了果。“大院里誰家沒讓吳老爹干過活？”人們在角落里議論，大伙都相信，吳老爹的好人緣給吳友升職“添磚加瓦”了。

第二天早上，副局長吳友和妻子去上班了，老伴到早市買菜。吳老爹送孫子上學回來，遇見二單元的王姐。她笑瞇瞇地招手：“您有空沒？想讓您來我家幫點兒忙。”習慣成自然，聊著閑話吳老爹就跟著去了，進門問：“啥又壞了？”王姐說：“您現在是副局長他爹，誰還敢勞您干活呀！這箱冬棗送您，剛上市，很新鮮。”吳老爹瞥見箱子上邊還有個紅包，急得連連擺手：“無功不受祿。不要！不要！”王姐勸道：“您別急，確實是有事求您哩。我孫子大學畢業一年了，還沒找到工作，麻煩您在吳局長面前遞個話，給娃……”沒等她說完，吳老爹說句“幫不了，幫不了”，趕忙離開了。

回到一單元電梯間，電梯門剛打開，出來一個人拉住吳老爹的手驚喜地說：“叔叔好！剛去您家了，家里沒人，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

原來是住在樓下的李強，吳老爹和善地問：“找我有啥事？”

“叔叔，我想承包局下屬單位的工程，麻煩您幫我在吳局長面前通融通融。”

吳老爹感覺被握著的手心里有張硬邦邦的卡，急忙一縮手，沖進電梯按了關門鍵，朝著逐漸合上的門縫說：“要干啥活你叫我，別的幫不了。”

回到家還沒坐下，門鈴響了，吳老爹透過貓眼看見是鄰居張哥。“張哥好，有事？”吳老爹打開門，看見他提著兩個大禮盒。

“沒事就不能找你？聽見你回來了，能進來坐坐嗎？”張哥帶著討好的笑容要往里擠。

“當然可以了，不過你把東西拿回去再來。”吳老爹說。

“也沒啥，孩子出差捎回來的特產，送給你們嘗嘗。以前咱兩家孩子是同事，現在是上下級，希望吳局長以后多關照。”

“現在還是同事，讓娃好好工作，好好工作。”吳老爹急忙把門關上了。

倒上一杯茶，還沒喝完，門鈴又響了，吳老爹捧著杯子盯著門，不想去開。門鈴倔強地響著。“是我，咋不開門？我沒帶鑰匙。”門外傳來了吼聲。

推開門，老伴提著菜邊換鞋邊說：“你今天咋了？剛從花園旁邊過，聽見有人議論，兒子升官了，老子也牛了，說你今天眼朝天上翻，誰也不搭理。”

吳老爹舉杯喝水，喝進幾片茶葉，嚼了嚼，有些苦澀。

晚上，吳友下班回來，吳老爹說了遇到的事。吳友拿過手機說：“老爸您看，今天我被狂轟濫炸，又是打電話又是發短信要約我，若時間都用來應付這些事還怎么工作？”

吳老爹沒接手機，說：“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組織提拔你，是讓你更好地為人民服務，不是給自己謀私利的。”

“我清楚，知道該怎么做。”吳友放下手機，繼續說，“很多腐敗都是從后院起的火，從今天起，老爸就是咱家的‘門神。我能為百姓服務多久，就看老爸您了。”

此后，吳老爹出門再無雜活可干了，雖說閑下來了卻并沒有感覺不舒服，他的身上更有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