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青澀的果子離開了枝頭（組詩）

楊華

藥鋪的一個上午

上午的時光是安靜的

我猜想她一定還在柜臺里

手捧經書，正襟危坐

有時，她也會掩卷沉思

對著藥柜，呆呆地想著

那條日夜流淌的小溪

還有溪水的去向

有時，她還會突然站起來

對某個緩緩走近的人發問

請問你是就診還是抓藥

更多的時候，她就蜷縮那里

像一味微寒的茵陳，隱藏在

氤氳的藥香里，任一杯上午茶

慢慢打開她清奇的骨骼

白豆蔻

細月初上的時候

風，吻過了黃昏的柳梢

一掬春水，在深閨

整整養了十三個年頭

日頭還沒有落下，她的呼吸

已沾滿了月光的味道

山谷里，枝葉緩緩蘇醒

那些含羞帶怯的渴望

急匆匆的，就沁出了桃紅

五月的山谷，有風吹過

草尖上，露珠溫軟清甜

明月快點升起來吧

多想看看，一襲素衣

緊裹著的青春，像不像

少女的年華，欲拒還迎

風雨過后，果園以安靜的方式

敞開懷抱，我目睹

兩只青澀的果子，離開了枝頭

輾轉飄零，來到我的手里

她們，竟然還沒有縮水

她們還那么稚嫩

臉上寫滿了毛茸茸的害羞

她們，砰砰落地的聲音

沒有被塵世淹沒，仿佛

記憶里，母親的心跳

兩只果子，曾經在茂密的枝頭

歡快搖擺，她們清晰的輪廓

讓我遲遲不敢用力，我怕一不小心

會有汁液蹦出，那種

碎裂的疼，多像是漂泊的人

和她們在異鄉懵懂的青春

半邊蓮

花開半朵，從未停止生長

月色那么好，菩薩一樣

庇護著大慈大悲的人間

采藥的人醒了，臨水而照

飄舞的衣袖，已踏遍青山

月亮，愛撫過的影子

一定是被嫦娥扯碎的

一瓣一瓣，遺落在溪頭

謙卑匍匐，猶抱琵琶半遮面

我越來越喜歡這些殘缺

阡陌染紫時，有人挽起了

半邊發髻，細弱的粉簪

綰不住青絲纏繞的心事

卻輕易挑起了千年的藥方

責任編輯：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