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面源污染的農村水產養殖業對策研究

關鍵詞：水產養殖；面源污染；治理；對策

中圖分類號：X835 文獻標志碼：B

前言

2019年，農業農村部等十部委聯合印發《關于加快推進水產養殖業綠色發展的若干意見》，提出將綠色發展理念貫穿于水產養殖生產全過程，推行生態健康養殖制度。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方式的綠色轉型，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的生產生活方式。21世紀以來，沿海地區水產養殖業發展迅速，對于滿足國內外水產品需求、助力農戶增收以及推動農村產業現代化轉型都具有重要意義。但以高產水產為主的養殖模式和分散的空間格局卻帶來嚴重的面源污染與治理難題。

現有關于面源污染的研究多集中在技術層面，對經濟與社會等方面探討仍不足。且經濟與社會層面的討論多集中于農業面源污染，包括引起農業面源污染的原因以及治理政策。而聚焦于水產養殖業面源污染的研究較少。因此文章旨在從社會學層面對水產養殖業面源污染展開討論。

江蘇省如東縣曾被評為“南美白對蝦第一縣”，也曾因無序擴張破壞生態環境被定性為“瘋狂的南美白對蝦”遭到大力整治。該案例在全國范圍內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較大程度回應了文章提出的研究問題，因此文章選取該案例對中國農村水產養殖面源污染及治理進行分析并提出對策。

1研究區概況

如東縣隸屬于江蘇省南通市，位于黃海之濱，長江以北，氣候條件優越，為北亞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陸域面積1872平方公里，管轄海域面積4000多平方公里，擁有102.59公里海岸線、6萬多公頃灘涂。2021年實現地區生產總值1272.24億元，三次產業結構為7.5：49.7：42.7。其中南美白對蝦產量超過10萬噸，產值達51億元，占地區總產值的4%左右。

2水產養殖導致的面源污染現狀

2.1高產養殖模式成為水產養殖主體

高產水產養殖模式業已經成為中國農村水產養殖業的主體。“追求高產量、高利潤的以規模化、高密度、高投入、高產出為特征的高產水產養殖模式已經成為水產養殖領域中的主導模式。”根據《2021年全國漁業經濟統計公報》、《2010年全國漁業經濟統計公報》，2021年相比于2010年水產養殖面積下降8.3%，養殖產量卻上漲了41%，全國水產養殖業中高產水產養殖模式的比重逐步上升。

2021年，如東縣南美白對蝦養殖面積為13.5萬畝，其中小棚養殖是高產水產養殖模式，面積為9萬畝，外塘養殖為傳統的粗放養殖模式，面積為4.5萬畝。“長江地區都已經開始向‘如東小棚’的養殖模式轉型，該模式將成為國內南美白對蝦養殖業主要的養殖代表模式。”高產白對蝦小棚養殖模式在單位面積上高密度投放蝦苗和餌料，平均一個小棚每造投放8～10萬尾蝦苗和1.5噸飼料。其經濟收益良好，以當地養殖戶Z為例，2021年平均每個小棚產量為2337斤，單位產值為60762元，單位凈利潤為18 605元。巨大的經濟收益使當地農村一度“外塘改小棚”成風，即粗放水產養殖模式向高產水產養殖模式轉型。

2.2養殖空間分布格局散亂

如東縣的沿海墾區具有土地鹽分高、水源豐富等特征，發展種植業效益很低，因地制宜探索出了小棚養殖模式。在高額利潤的推動下，該模式在2005年后向內陸地區迅速擴張。但擴張的動力是養殖戶們自發驅動，缺乏政府層面科學細致的規劃，不利于經濟效益的發揮，也造成了如東縣白對蝦養殖空間布局的散亂。

從如東縣2018年白對蝦養殖活動體量最大時統計的各鎮區分布情況來看（如表1所示），養殖戶達到了4070戶，而戶均養殖面積較小，為27.9畝。依據如東縣的總面積計算，平均每平方公里就存在1.9戶南美白對蝦養殖戶。

2021年中國水產品養殖面積為7009.38千公頃，比2010年下降了8.3%，但總體集約化、規模化程度較低。截止2022年6月，中國規模以上水產養殖產業園區僅15個。除此以外，中國水產養殖活動主體以小中戶為主，許多經營主體以個人或家庭為單位分散于各村中。

2.3水產養殖面源污染加重

“面源污染或非點源污染，沒有固定排放點，可能是由好多的空間上和時間上不確定的排污點構成”，具有分散性、隱蔽性和難以監測性等特點。在以高產水產為主的養殖模式和“小、散、亂”的養殖空間布局共同作用下，水產養殖面源污染近年來愈加嚴重。

高產水產養殖模式產量大幅度提升，但過密投放蝦苗、飼料使養殖尾水中殘存更多的污染物，這些污染物通過尾水直排人周邊水域，影響周邊種植業。白對蝦的養殖尾水鹽度在8%0左右，據如東縣當地白對蝦養殖戶陳述，“我們排的水在內河是有影響的，種田都是從河里取水的，稻會燒苗，再比如有的人養水葫蘆，到河里打水上來開秧就開不起來，灌溉下去就死了。”（訪談編號：WHY20210818）

同時養殖戶們自發形成的“小、散、亂”的分布格局也意味著政府監管角色的缺位。監管的難度大、成本高，限制了政府治理效能的發揮，進一步加劇了水產養殖活動無序擴張，惡性循環，加重面源污染。

據統計（如表2所示），近十年來，中國污染物排放中化學需氧量排放量、總氮排放量、總磷排放量和氨氮排放量分別下降了29.2%、35.7%、25.5%和44.3%，農業源污染排放物總量也下降明顯，然而水產養殖業污染排放物總量卻不降反增，化學需氧量、總氮、總磷排放量分別增長了19.3%、20.7%、3.2%。

這表明農村的水產養殖造成的面源污染問題近年來不僅未得到有效控制，反而越加嚴重。該問題亟需得到民眾與政府的重視。

3水產養殖面源污染治理與存在問題

3.1治理實踐

針對中國農村地區水產養殖業面源污染加重的現狀，中國政府主要采取的治理模式是集中資源和力量進行運動式環境治理。該治理模式圍繞一個具體目標，采取多種不同于常規階段的手段，從而能夠在規定的短期時間內實現治理目標。

依舊以如東縣為例，針對白對蝦高產小棚養殖模式養殖現狀，當地政府采取了以下治理措施。首先以×省道為界劃分，以北區域保持原有養殖規模，以南區域禁止養殖，整治目標為省道以南“一刀切”禁止白對蝦養殖。其次，針對具體養殖活動，2022年政府出臺《關于如東縣南美白對蝦養殖污染規范整治的工作方案》，明確了“五個嚴禁、一個確保”：嚴禁新增南美白對蝦養殖、非法取用地下水、使用違規加熱設備、養殖尾水違規直排、違法違規用海養殖，確保徹底整改到位。但這種運動式的治理是一種末端治理模式，無法在根本和源頭上解決問題，反而在后續的發展中顯現出諸多問題。

3.2存在問題

3.2.1政策目標單一

治理目標的單一性是運動式治理的重要特征之一。在農村水產養殖活動的具體治理實踐過程中，政府的治理目標往往是全面禁止養殖活動，而對污染源頭的控制與監管、生態環境的恢復行動較少，原因一方面是叫停養殖活動更具操作性，另一方面是缺乏資金與技術的投入：一是生產成本大為提高，與養殖戶的經濟利益相悖，養殖戶需開挖蓄尾水池，購買凈化尾水設備，還要承擔檢測成本，因此養殖戶難以自發形成生態養殖的觀念并付諸行動；二是政府的監管成本提高，政府需要投入大量人力和物力來監管農村里分散的養殖點，以保證在后續的養殖中尾水能夠全部達標排放。同時，生態環境的恢復過程具有長期性，短期效益不大。這些都導致了具體治理實踐中政策目標的單一性。如東縣省道以南一律填平蝦池和深井正是“一刀切”的末端治理，不能對污染源頭進行控制。

3.2.2治理效果可持續性不強

運動式治理在短時間內可以集中資源迅速達到治理目標，但這實現的是一種短期效應，在運動式治理的浪潮過去之后，所禁止的水產養殖活動又慢慢出現。僅僅在治理銷號驗收后半年，如東縣各鎮村里又重新出現南美白對蝦“復養”現象（如表3所示）。以如東縣GX鎮為例，2022年的排查結果顯示，“復養”戶均規模為7.8畝，且總養殖面積已經達到了治理前16.7%的規模，可見單一的治理政策目標具有一定時效性，而不具可持續性。達到治理目標，會制定出遠高于常規治理的標準，且短時間內必須完成，超出地方政府的能力范圍，因此很難轉化成長期治理成果。在如東縣白對蝦養殖的經濟效益依舊良好，再加上政府長效監管機制的缺場、養殖戶們另尋其他生計的困難，共同促使內陸禁養村子里的不少養殖戶們重新操起舊業，到了2021年，已出現各鎮村大面積的“復養”現象，“復養”現象屢禁不止也說明了現存的水產養殖治理目標具有時效性，而不具有可持續有效性。

3.2.3治理對象后續保障不足

在很多針對農村地區水產養殖業的環境治理案例中，養殖戶群體的后續生計和內部分化會成為新的社會問題。本案例中，被填平蝦池和深水井的養殖戶償遠小于養殖戶們的損失，且不少養殖戶剛擴大養殖規模就遭到整治：“我從事養殖十四、五年了，養蝦也有五、六年了，當時我帶領了周圍很多戶從事養殖。我養蟹養蝦的地有200多畝呢。我擴了新大棚才一年多一點，還新挖了幾口深井，投人大了后只養了三熟，就全被填了。”（訪談編號：WHY20210818）受制于受教育水平及既往經驗，養殖戶們進行生計轉變也頗為困難。同時如東縣政府的政策分化了養殖戶群體，省道以北的養殖戶們經濟收益更豐，禁止建新棚的規定使省道以北棚價一路高漲，租金從治理前一年3000元上漲至12000元，與此相應，省道以南的養殖戶們多數卻在苦于尋找新的生計。因此，治理對象后續保障不足對當地社會產生影響。

4水產養殖面源污染對策

4.1推動水產養殖業的綠色轉型

農村地區水產養殖面源污染的治理方式應從問題本身著手，對污染源頭進行控制，促使農村水產養殖產業的綠色轉型。首先，可從中國傳統水產養殖實踐中汲取生態智慧。“中國傳統水產養殖模式與外部環境之間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是一種典型的”生態嵌入“（ecological embeddedness）型的農業生產方式……在當地民眾代代相承的傳統生態知識指導下嵌入當地傳統生態文化之中。”譬如水產品混養以獲取綜合生態效益，充分消耗營養物質。其次，將科學技術與生態相結合，創新尾水處理方式。轉化尾水中的氮、磷元素為水體初級生產力的營養元素加以循環利用，譬如“將養殖尾水排人大片藕池，通過藕池沉淀吸收，實現循環利用或達標排放”。并且在推動水產養殖業生態轉型的過程中要兼顧經濟收益，即生態與經濟并重。

4.2建立長效機制并加強監管

目前為止農村地區水產養殖業的治理方式以運動式為主，其特點是短暫性、間歇性的，不具連貫性和持久性，治理效果不具持續性。農村水產養殖污染治理是一個涉及到多部門的系統性的工程，對政府來說，首先要考慮好近期和遠期的情況并進行規劃，其次要完善南美白對蝦養殖管理制度建設，規范養殖戶的養殖行為，包括養殖過程中的放苗、投餌、投藥劑等一系列行為都納入其中；再次要完善并落實養殖尾水排放的相關法律法規；最后，建立水產養殖行業的監管制度，發揮政府的監管職能。雖然長期監管會增加成本，但遠比“一刀切”的成效更為深遠。

4.3完善對治理對象的社會保障制度

在水產養殖業的治理過程中，需要關注治理對象即養殖戶們的生計和生活保障。當地部分養殖戶的重要甚至唯一生計來源，因此需要考慮到他們在失去原有生計后的后續生活保障問題。否則一些偏老齡的養殖戶們會面臨生計轉變的困難，更有甚者就會選擇重新養殖，出現與政策治理目標相悖的“復養”現象。當地政府和有關部門應當考慮到這部分養殖戶的生活保障和社會保障問題，針對性地調整和提出相應政策。很多養殖戶在養殖上投入了大量資金，在治理過程中損失較為嚴重，對此仍需要有系統性和長遠性的考慮。

4.4創新宣傳教育方式

水產養殖造成污染的根本原因在于養殖戶生態責任意識淡漠，生態科學意識匱乏，導致缺乏改善生態環境的主動性和緊迫性，他們高密度養殖以追求高產量，直排尾水以追求低成本。因此，亟需培育養殖戶們的生態理性。在農村水產養殖面源污染治理過程中，著重發揮新媒體的作用和力量，與本地區的各類水產養殖協會合作，依托新媒體公眾號其他縣域相關媒體，加強該行業自我管理和約束的主動性和自發性，提高全行業生態自覺意識，從節約餌料和藥劑的投放、減少養殖后換水的占比等方面著手，在養殖的過程當中就增強環保和生態的理念，可以使養殖戶們逐漸接受生態養殖理念，更為主動得去踐行生態養殖行動。

5結語

農村水產養殖業的治理與發展是走向綠色轉型的重要一環，這對于中國打好防止污染攻堅戰、建設美麗鄉村、落實鄉村振興戰略同樣具有重要意義。但目前農村水產養殖活動的以高產養殖為主導模式和分散性空間布局共同加重了面源污染，而既往的治理模式多是運動式環境治理，存在政策目標單一、治理效果可持續性不強、治理主體后續保障不足等問題，只有共同發揮政府與社會的主體作用，推動水產養殖業的生態轉型、建立長效機制并加強監管、完善社會保障制度、創新宣傳教育等，才能實現農村水產養殖業治理模式的現代化轉型，促使農村水產養殖業可持續發展以及綠色轉型的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