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師生“減和加”的消費故事

那年，我考進了肥東師范學校，享受著公費教育的陽光和雨露，吃的不用愁，一日三餐由政府定量供應，每人每天1斤1兩飯。學校食堂按各班人數，把飯盛到一個大鐵桶里，讓全班同學平分。雖然從沒有吃飽過，但也不會餓著。家庭條件好的同學，也僅限于早上花1角錢買上兩根油條，或是下晚自習后到小賣部花2角錢吃碗面條，算是“打個補丁”。大家的生活簡簡單單，清貧而快樂。

我們所在的肥東縣城離省城合肥市很近，也算比較繁華，商場里的貨物琳瑯滿目。課余去逛逛，能飽眼福，想多消費就沒有本錢了，因為我們大多來自農村，經濟上不富裕。學校每月發給每人15.5元菜票和2元零花錢，用來買基本的學習和生活用品也是捉襟見肘的，談不上過度消費，所以大家只管一心一意讀書學習，做個快樂的窮學生。

過去，沒有電視、電腦，更沒有手機，生活頗為單調。當時文學風盛行，很多人心中都有個作家夢，我課余除了偶爾畫畫，其余時間都用在閱讀文學作品上。書從哪里來呢？早期是從學校的小圖書室借閱，因為那里藏書有限，后來我又找到縣城老街上的圖書館。我讀了《西游記》《儒林外史》《青春萬歲》等國內作品，讀了莎士比亞、巴爾扎克、契訶夫等外國文豪的著作，如《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農民》《死魂靈》《契訶夫短篇小說集》等。我還讀了特級教師于漪的《語文教苑耕耘錄》、斯霞的《我的教學生涯》等教育專著，想做個優秀的人民教師。反正課余與書為伴，過足了讀書癮。

安分的人，過著這樣衣食無憂的生活也算愜意。但想要買一點兒屬于自己的書，就得在僅有的菜金和零花錢上動動腦子再分配了，用現在的話講就叫理財。因家庭經濟條件有限，我從不向父母要錢，買書的錢只能從菜金里省出來。我算過細賬：早餐用5分，午餐和晚餐各用2角，一天的菜金是4角5分，一個月按平均30天算，要用13元5角，這樣就能省出2元錢來買書。當時消費水平極低，5分錢能吃上小菜，1角錢能吃上素菜，2角錢就能吃上葷菜了。如果少吃葷菜還能省出更多的零花錢來。

省下來的菜票沒辦法直接拿出去流通，要兌換成現金。礙于面子，我是不好意思公開找學校申請的。聽說表哥有個姓邵的同學在民師班帶薪學習，每個月都拿幾十元的工資，應該有節余，或許可以找他試試。我糾結了很長時間，終于下定決心私下找到邵老師，說東道西聊了一會兒，見他是個溫厚的人，就試探著說明了我的來意：“新華書店新進了一批好書，我想買來看，正好手頭的菜票有多，不知能否幫忙換成現金？”他見我吞吞吐吐的模樣，笑著說：“這是小事，我可以給你買。”我趕忙說：“不用，反正菜票吃不完，就用來換。”他見我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堅持：“那就聽你的，以后需要幫忙可以隨時找我，不用客氣。”開了個頭，后來再找他也就自然多了。我那時像白紙一樣單純，不諳世事。后來才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平時也節儉養家，買我的菜票純粹是為了幫我。

當時的書很便宜，比如一冊《朱光潛美學文學論文選集》只要1.58元，一套三冊的新版《紅樓夢》也就4元錢。我邊攢錢邊買書，書箱子逐步充盈起來，有《白話聊齋》《詩論》《茅盾短篇小說集》等，有《歌德談話錄》《雪國》《復活》等，越積越多，感覺自己像個“小財主”一般富有，心里美滋滋的。

那時候我對書來者不拒，選書也比較盲目。《紅樓夢》的結局太慘，沒讀完；《三國演義》的人物太奸，也是讀了個有頭無尾；《死魂靈》描述的生活離我們太遠，似懂非懂……但《復活》所描繪的上層社會生活畫卷還是讓我開了眼界，《牛虻》用苦難的經歷告訴我鋼鐵意志是如何煉成的，契訶夫筆下小人物的命運催生著我心底里的悲憫與同情，《朱光潛美學文學論文選集》則催生了我的審美意識，尤其是于漪、斯霞和馬卡連柯的教育著作，點燃了我從教的職業理想。

讀書的日子是幸福的，精神生活的充實讓我忽略了物質需要，父母買什么衣服給我，我就穿什么，從來不挑剔。記得當時夏天流行單薄的“的確良”襯衫，大多數同學都有，但我不跟風，始終沒有去買。近四十年了，這個習慣我一直保持著。

不追趕外表的時尚而注重內在的修煉，于我，是正確的價值取向。

現在回過頭看，我算是善于“理財”的，精打細算，成功地用“理財”服務于個人發展和社會需要。因為閱讀給我的思想打上了人文的底色，所以我始終懷悲憫之心對待學生、懷教育熱忱對待工作，不斷學習、實踐、思考，不斷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和水平，以適應學生成長的需要。閱讀也提高了我的理解能力和寫作水平，讓我能夠在寫作中講述自己的教育故事，介紹自己的教學經驗，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在社會的肯定中堅定行走的腳步，逐步成長為特級教師，并因“為中小學教育做出突出貢獻”而獲得省政府的表彰，創造了自己的人生價值，享受著教育人生的快樂。

現在，我們已經變成新世紀的老一輩了，貧窮的歲月早已遠去，社會進入了繁榮昌盛的新時代，青年學子肩負著更為光榮的使命，消費也隨著物質和精神文化生活的極大豐富而變得多姿多彩。我相信，職校生大多數能以職業生涯規劃為重，消費能本著勤儉節約的民族優良傳統，不貪圖享樂，不鋪張浪費，著重于知識的積累、技能的訓練和體質的鍛煉等。他們珍惜家長的勞動，善做“減法”和“加法”，讀書、鉆研、鍛煉、訓練，力爭成為祖國未來優秀的建設人才。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通用技術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