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的裙子

故事發生在魔法師旅行的時候。

有一天，魔法師經過海邊，剛好感到一陣饑餓，他便下水捕了幾條鮮美的小魚烤了吃。正津津有味地享受著美味時，他意外發現了一條大扁平魚正癱倒在岸邊，奄奄一息，魚鰭有氣無力地撲打著。

這條魚美得驚人，就如深海的美人魚。于是，魔法師把它帶回了旅館。

魚全身寶藍，沒有魚鱗，柔韌的皮肉里流動著海洋、天空的血液。魚尾像碩大的花瓣，五彩斑斕，層層疊疊，隨著呼吸一張一合?！斑@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尾！不過現在，我希望你擁有比漂亮更特別的……”于是，魔法師把魚豎立起來，口中念念有詞。慢慢地，魚尾消失了，化成了兩條腿；魚鰭不見了，多了兩條手臂；魚身體也漸漸幻化成人形……

不久，魔法師就離開了，丟下魚獨自面對他開過的玩笑。多愚蠢的魔法師啊！他不知道這樣的魚尾要經過多少時光的磨礪與軀體的蛻變，才得以生長成形。

魚癱倒在地上，痛苦地嗚咽著。許久，它才爬起身，搖搖晃晃走到墻角。那兒靜靜地躺著一個包袱，打開看，是一個小水缸，有藍底綠花的瓷釉，里面盛著一汪清水。魚背起水缸，磕磕碰碰地沖出旅館，去尋找魔法師的蹤影。

魚拖著笨拙的腿走著，穿過車輛呼嘯的公路，出城……遙遠的路途讓它又累又餓又困。身子挨著一條巷子的墻滑落，眼皮就要沉沉地垂下。突然“吱呀”一聲，一扇門在面前打開了。魚被領進一間低矮的平房。

這是一家裁縫鋪，收留它的是位好心的姑娘。她給魚煎了雞蛋餅，熱了紅棗茶，還縫了大大的藍花褥子給魚睡覺。魚沒有地方去，只好暫時在這兒歇腳。在狹小的鋪子里，魚學會了擰水龍頭、洗布、用熨斗熨衣服、穿針、縫紐扣……

更多時候，魚乖巧地坐在一邊，看著窗邊的木桌出神。縫紉機“噠噠噠”地響，線軸骨碌碌地轉，花布在姑娘的手里翻飛，變成好看的披肩、外套、襯衣、褲子……有一件被人們稱為“裙子”的衣裳是魚最喜歡的，因為像極了魚尾。

過了好些日子，魚該重新出發了。臨別的夜晚，它最后一次幫姑娘洗棉布?？墒撬堫^擰啊擰，怎么也不見水出來。愁了好一會兒，魚拿出那個被遺忘了的小水缸。缸里的水碧清如昔，一滴也沒少。它把布浸入水中，細細地揉搓、洗滌。

“撲棱、撲棱”的聲音，像鳥拍打翅膀，悠遠、輕靈。魚猛然一驚，提起棉布，抖開，掛在晾衣繩上。夜風輕柔地撫過，魚仔細看了看，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一雙翅膀在布的中心呈現出來，一只碧藍的大鳥躍然布上，接著撲棱兩下、三下、四下……大鳥的周圍，各種各樣的小鳥也紛紛浮現，背后潑灑出一片春綠。

魚的眼睛幽幽地發出亮光。它取下棉布來到窗邊的木桌，想要給姑娘準備一件禮物。第二天一早，一樣東西被交到姑娘手中。

“要珍惜自己的魚尾哦！”魚對姑娘說，又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這是你做的裙子嗎？真好看！”

姑娘穿上裙子，欣喜不已。作為報答，她把白棉布全送給即將離去的魚，還給它打包了剪刀、針線、小縫紉機和干糧。

魚背著包袱，繼續尋找魔法師之旅。與此同時，它還為人們做形形色色的裙子。

在海鮮餐廳打工的阿姨說，我想要一條干凈的裙子。魚便準備好小水缸和布匹?！芭榕?、砰砰”，成群的海螺砰砰跳，跳進藍棉布。褐色皮膚的女孩說，我想要一條繽紛的裙子，“咕嚕、咕嚕”，百花們熱鬧地蹦了出來。三瓣嘴老太太說，我希望有一條明亮的裙子，“呼呼、呼呼”，月亮圈圈圓圓地暈在了棉布上……

就這樣，餐廳的阿姨下班回家，穿著干凈的裙子休息，不一會兒就進入美麗的夢鄉。褐色皮膚的女孩穿著繽紛的裙子在春風中疾走，耳邊不斷傳來和煦的問候。三瓣嘴老太太穿著明亮的裙子去照相館，拍下美麗動人的瞬間。

為了重獲珍愛的魚尾，魚不停地走著，四處尋找魔法師，結果總是碰壁。它依舊做著一條又一條美麗的裙子，帶給人們愉悅的心情。然而，有一天，魚途經的地方發了一場大水，魚的包袱不幸被沖走了。

一無所有的魚只能流著淚迷茫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少時日，魚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最初生活的大海。海風輕輕地吹拂，海浪像一層層裙褶，看到這些，魚不禁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些裙子，還有人們收到裙子時的笑容。一顆失落的心，忽然又充盈了幸福感。

不知被什么樣的力量驅使，魚仰起頭，縱身一躍，只聽見“撲通”一聲。那一瞬間，魚的手腳竟然化為烏有，魚鰭撲扇著，魚尾也回來了，寶藍色的身影重新歸于大?！蛟S，是一次次地幫助別人，讓美好的愿望住進了魚的心中，讓魚順著這條路找到了家，找回了自己最珍視的魚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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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些人，想要把你變成他們喜歡的樣子。他們或許并無惡意，有時甚至只是一場惡作劇，但不管怎么樣，其心思和行為都隱藏著一種叫“私欲”的東西。文中的魔法師，就是這樣一個人。僅僅因為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他便把那條擁有“最美麗的尾”的魚變成了“美人魚”。他隨手制造了這場悲劇，殘忍地剝奪了魚的自由與自在。

對于魚而言，失去尾巴就意味著生命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又或者說是一道不可愈合的傷。幸而魚遇到了裁縫鋪里好心的姑娘。它為姑娘做了一條美麗的裙子，作為報答，姑娘送給它一些白色棉布。顯然，這不是簡單的物物交換，而是愛與愛的相互呼應、善與善的彼此成全。正是這種呼應與成全，鋪就了魚回歸大海的坦途。

愛與善，是生命的本真和初心，任何時候都是一條回家的路，一條能夠找回自己的路。文中的“裙子”這一實物意象，所對應的正是那些與生俱來的真善美。就像魚對裁縫鋪里的姑娘所說：“要珍惜自己的魚尾哦！”人類的裙子，由一塊塊繽紛的棉布裁剪而成；而魚的裙子，就是魚尾。人通過裙子，魚通過魚尾，找回真實的自我，找到了各自生命的美。

至于魚背在身上的那個小水缸是不是魔法師留下的，作者沒明說，留下懸念待人揣摸、破解。如果是魔法師故意留下的，那魚的遭遇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為一場考驗。但這樣的推理并不令人舒心。就像當下流行的“街頭人性測試”游戲，總讓人覺得充滿惡意。因此，我寧愿認為小水缸是一個小男孩或小女孩忘在房間里的，一如生活中那些不期而遇的小美好。

（讀稿人/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