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與“儒醫”楊舜琴的交往

楊舜琴（1886—1961），1886年出生于湘潭縣如意鄉楊家莊（今屬韶山市清溪鎮如意村），后一度遷居韶山楊林鄉爐門前。楊舜琴家境貧寒，上過私塾，讀過經書，懂得詩詞。及長，專攻醫學，自學成才，對祖傳中醫有深入研究。他一生務農，兼作中醫，解放前曾到復興中學（今韶山市二中）擔任校醫兼國文教員。楊舜琴長毛澤東7歲，因為擅長中醫，又工詩詞，曾被毛澤東尊為“儒醫”。

1925年２月至８月，毛澤東借養病之機回韶山開展農民運動，在韶山建立了中共韶山特別支部，接著在各鄉成立了“雪恥會”。楊舜琴所在的如意鄉，在共產黨員李耿侯、龐叔侃、賀爾康等人的組織下，很快成立了雪恥會和農會。楊舜琴與他們往來密切，積極參加雪恥會和農會活動。他的妹夫楊明坤，兒子楊子嘉、楊子壽也都先后參加了雪恥會和農會，投入打土豪分田地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

在這段時間里，毛澤東經常到如意、楊林一帶開展農民運動。有時天色晚了，便在楊舜琴家吃飯、住宿，召開座談會。楊舜琴一家總是熱情相待。但毛澤東在韶山的革命活動，引起了土豪劣紳的驚恐，他們密告當局，當局連夜派人到韶山追捕毛澤東，幸得鄉親們及時通風報信，毛澤東方才轉移到楊家莊。楊舜琴派人在屋外放哨掩護，自己爬到茅草屋樓上給毛澤東送飯。之后，楊舜琴又護送毛澤東到寧鄉，再轉道江西九江，乘船抵達湖北漢口，才得以安全脫險。

到達漢口后，楊舜琴要求隨毛澤東參加武漢國民政府工作。毛澤東考慮他年紀大了，家里有拖累，便勸說道：“行醫、搞宣傳，也是革命，你回老家去，同樣可以從事革命工作。”楊舜琴提出將兩個兒子楊子嘉、楊子壽交給毛澤東，毛澤東答應介紹楊家二兄弟參加革命。不久，楊子嘉、楊子壽離開韶山，前往廣州參加農民運動講習所。

楊子嘉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入黃埔軍校學習。畢業后參加國民革命軍，曾任旅長。1927年被蔣介石禁閉于虎門要塞司令部，后由共產黨營救脫險。大革命失敗后，他在廣州一帶從事革命活動，參加過廣東海陸豐起義。1927年12月參加廣州暴動，英勇犧牲。

楊子壽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９月，與韶山共產黨員龐叔侃、賀爾康同去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年底返湘，任湘潭縣農運特派員，領導農運工作。1927年３月，任湘潭縣第八區區鄉自治特派員。“馬日事變”后，仍在韶山一帶堅持斗爭。1939年病逝于楊家莊。

楊舜琴由武漢回到老家不久，遭到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受盡牢獄之苦。后由族人保釋，方才出獄。此后，他一直在家種田、行醫，過著清貧的生活，直至迎來全國解放。

新中國成立后，楊舜琴滿懷敬仰和喜悅之情，向毛澤東寫信，祝賀毛澤東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主席，并詢問長子楊子嘉外出參加革命的情況。信中還寄去對聯一副：“肉眼終于不識毛，應知天與人歸，掃除國賊新開國；癡心何若猶思蔣，已到山窮水盡，坐在臺灣待垮臺。”上聯贊揚毛澤東拯弱救貧，開創千秋偉業；下聯諷刺蔣介石不得人心，敗走臺灣。

楊子嘉曾與湖南祁陽籍著名革命家陶鑄是黃埔軍校的同班同學，毛澤東知道此情后，便將楊舜琴的信轉給了時任廣東省委書記陶鑄。陶鑄十分重視此事，很快致信楊舜琴，告知楊子嘉在革命斗爭中壯烈犧牲的情況。不久，楊子嘉被追認為革命烈士，地方政府按政策發放優撫金以示慰問。1958年12月，陶鑄派人從湖南把楊舜琴接到廣東，住在廣東省委招待所，達一個多月。在這期間，楊舜琴參加了黃埔軍校學員犧牲烈士親屬代表會，受到陶鑄的親切接待。

1950年9月下旬，韶山地區隆重舉行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周年大會，楊舜琴應邀寫下會場對聯，表達了翻身農民的喜悅之情。1952年，他擔任湘潭縣衛生協會主任，次年，榮獲中央人民政府衛生部頒發的中醫師證書。

作為革命烈屬和有名望的醫師，又與毛澤東有著較為密切的關系，楊舜琴一直受到當地黨政領導的尊重和百姓擁戴。這時候，有位叫謝子藩的老人找上門來了。早在1925年，毛澤東回韶山開展農民運動時，曾多次遇險。韶山沖里有一位叫謝子藩的，當時在團防局當團丁，曾奉團防局長成胥生之命，帶隊到韶山沖上屋場捉拿毛澤東。謝雖為團丁，卻同情革命，敬重毛澤東。他來到韶山南岸，隔著兩條塘基故意高喊毛澤東的名字，給毛澤東打掩護。解放后，謝子藩家庭生活困難，卻因過去當過團丁，對這段經歷緘口不談，因此也沒得到政府的救濟。楊舜琴得知后，深表同情，便代謝向政府反映情況，希望予以照顧。

當地政府很是為難，因為這件事一時難以下結論。就在這個當口，楊舜琴想起了毛澤東，如果主席能夠當證人的話，謝子藩這件事絕對能夠迎刃而解。楊舜琴便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寫成一封信，寄給了毛主席。沒過多久，楊舜琴便收到了主席的回信，只是內容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般。信的大意是：在革命戰爭年代，他不止一次地遭遇過險情，都是在革命群眾的掩護之下順利脫險的，所以一直記著這些人的情誼。可是，對于這位謝子藩先生，他實在是沒有多少印象。請轉達對謝先生的謝意。謝先生的家計困難，請與當地政府商洽。

楊舜琴看完信，表示很不理解，于是又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并附上一首詩：“介子綿山居舊祿，馮異勿言依樹林。舜日堯天仁厚主，諒能回憶救命情。”這首詩引用了兩個典故，表達了詩人內心的某種情緒。楊舜琴將信和詩寄了出去，雖沒得到回音，但沒過多久，謝子藩的問題倒是得到了妥善解決，政府按月發給謝一定補助，讓他享受革命老人的待遇。

毛澤東對楊舜琴的生活也十分關心，曾多次委托中央辦公廳秘書室用自己的稿費接濟楊的生活，前后共匯出400元。楊舜琴生活上舍不得花費，將毛澤東的贈款全部用來購買醫藥書籍，共達數十卷兩大柜。毛澤東還給楊舜琴寄來《辭源》及詩詞、醫藥等書籍，供其學習、研究之用。楊舜琴對此深表感激，曾多次向毛澤東寫信反映鄉下情況，并表達謝意。毛澤東日理萬機，百忙中無暇給楊舜琴復信，曾指示中央辦公室秘書室給楊舜琴回信致意。1957年３月21日，中央辦公廳秘書室給楊舜琴及家住楊林的毛澤東堂弟毛澤榮復信：“楊舜琴、毛澤榮先生：你們2月下旬給毛主席寄來的信收到了。我們已照主席的指示，把你們的信轉給湖南省委研究處理。”

1959年6月25日，毛澤東回到闊別32年的故鄉韶山。

６月27日上午，毛澤東在寓所接見當地干部群眾，并召開座談會，聽取關于韶山生產、生活情況的匯報，征求群眾意見。按照主席吩咐，韶山公社負責人會前派人把楊舜琴從楊林爐門前接到松山毛澤東下榻的寓所，二人親切交談。

談話中，毛澤東特意詢問了楊舜琴一家的生活情況。當得知老兩口年老體衰、生活困難時，毛澤東關切地叮囑道：“舜老，你要好好休息，安心養老，有困難可找政府解決。”中午，毛澤東與鄉親們共進午餐，并與楊舜琴同席。席間，毛澤東談笑風生，起身給堂兄、塾師毛宇居敬酒，然后又起身向對面的客人敬酒、夾菜，卻一時難以把酒、菜夾給對方，便風趣地說：“雖鞭之長，不及馬腹。”楊舜琴見大家難以理解，便解釋道：“主席的意思是，趕馬的鞭子雖長，但仍然打不到馬的肚子邊；夾菜的筷子短了，無法送到對面的客人，只能請你們原諒了。”

當時，中共湖南省委書記周小舟在鄰桌就座，見此情景，也忍不住笑了。毛澤東見狀，連忙招呼：“小舟，你過來一下。”并示意楊舜琴：“舜老，你有什么事情，找小舟，他是你們省委書記，叫周小舟，是一條大船哩！”周小舟笑著朝楊舜琴點點頭，然后回到了原桌。

一會兒，毛澤東夾了一塊清蒸鰱魚，恭敬地送到楊舜琴飯碗里，并說：“舜老，舜老，你是儒醫，多吃塊魚！”楊舜琴連忙用碗接過鰱魚，答道：“主席，您過獎了！我是愚蠢之愚。”“不，是儒雅之儒！”毛澤東又夾了一塊魚放到自己的碗里，并引用孟子的話說道：“魚我所欲也，儒亦我所欲也。”楊舜琴聽了，十分開心，他欽佩毛澤東學識淵博，更感激主席對長者的尊重。

午飯后，毛澤東照例與參加午宴的鄉親們合影留念。回到家里，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當即寫信告訴遠在衡陽讀書的孫子楊厚淳，讓孫子分享這份喜悅。第二天，楊舜琴又賦詩三首，再次表達內心的感激之情。詩前有小序：“毛主席回韶山，接見鄉老，敞開言路，洞悉民情，并稱琴是‘儒醫’。言雖出自心中，譽已傳于座外……”誠如楊舜琴詩中所寫：“宴罷華堂同攝影，高歌一曲勝蓬萊。”毛澤東的禮遇，使楊舜琴深受感動。

1960年，楊舜琴身患重病，曾致函毛澤東，反映家庭生活情況。毛澤東十分掛念，當即給他寄錢治病。1961年，楊舜琴當選為上海樂天詩社理事。1961年12月，他在衡陽逝世，享年75歲。

題圖/陳自罡 " 編輯/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