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女陪診師：愿做你的“臨時家人”

東亮

本文主人公馮曉蕊

當來到人滿為患的外地大醫院，面對陌生的環境，以及掛號、問診、檢查、取藥等繁雜的就醫程序，一些沒有親屬陪伴的患者孤獨又無助。有需求就有市場，職業“陪診師”應運而生！漂泊廣州的馮曉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當初為了還上每月7000元的房貸，她曾在夜里急哭過。偶然成為陪診師之后，馮曉蕊不僅迎來了高收入的生活，也療愈了上千名孤獨的陌生人。

馮曉蕊1990年出生于山西太原，大學畢業后來到廣州發展。她做過藥店員工、理財顧問，后來又進入一家保險公司工作。

因父母長期在外打拼，從小跟著奶奶長大的馮曉蕊獨立自強。工作幾年后，她就拿出所有積蓄，在父母的支持下按揭了一套廣州市區的房子。但為了這套兩居室，馮曉蕊不僅花光了積蓄，每月7000元房貸也成為壓在她心口的大石頭。

受疫情影響，馮曉蕊所在保險公司的工資和獎金不增反降。平時她過著節衣縮食的生活，從來不舍得打車、叫外賣，甚至半年多沒給自己添置過一件新衣。但每月的房貸缺口，還是壓得馮曉蕊喘不過氣來。輾轉難眠的深夜，她焦慮得直掉眼淚。

2021年底，回家鄉過春節時，體貼的母親遞給馮曉蕊一張銀行卡，讓她沒錢了就拿它應應急。但馮曉蕊沒有接，只是強展笑顏撒謊說：“媽媽，我工資很高的，生活和房貸足夠了。”

過完年回到廣州后，馮曉蕊決定開源節流。光生活節儉不行，還得找一個副業提高收入。這時，她偶然在短視頻平臺刷到一條新聞，說北京和上海出現了陪診師，他們陪護老人、孕婦等群體到醫院看看病，就能輕松賺外快。

馮曉蕊眼前一亮，這個新職業入門不難，在幫助別人的同時還能掙錢，太棒了！而且她明白，擁有千萬人口的南方大都市廣州，醫療資源很豐富，大醫院林立，有很多外地患者來這里求診。在廣州做陪診師這一行，應該很有前景。

想到就要行動，馮曉蕊去拜訪了保險公司VIP客戶部的同事。因為一些銀行和保險公司也向大客戶推出了諸多免費服務：幫忙訂機票和酒店、陪護存款超過600萬元的VIP客戶去醫院就診等……但他們推出的精英服務，離老百姓太遙遠了。馮曉蕊請教一番后，決定做好自己的“平民陪診”業務。

馮曉蕊是個熱心人，在廣州工作這幾年，她曾帶著家鄉的親友求醫問診，對當地各大醫院并不陌生。條件具備，剩下的就是靠她去探索這條路了。

2022年3月，馮曉蕊鼓足勇氣邁出了第一步。她印制了一些“收費陪診師”的宣傳卡片，拿到廣州的大小醫院門口去發放。但許多人并不了解這個新興職業，有的人懷疑馮曉蕊是“黃牛”“醫托”，根本不接她含笑遞來的卡片；有的甚至接過來之后，轉身就扔進了垃圾筒……

一連幾天沒開張，她不得不改變宣傳思路，在短視頻平臺上發起了視頻廣告。馮曉蕊想，短視頻平臺上年輕人居多，他們更容易接受新興事物。為取得陌生客戶的信任，她克服了害羞心理，直接站在醫院大門口介紹道：“我是一名兼職陪診師，如果您或您的親友需要到廣州來求醫問診、掛號拿藥，而又無人陪同，可以找我幫忙……”

剛開始，馮曉蕊開出的收費價格并不高：陪診每小時80元，半天300元；代外地客戶從廣州醫院拿藥并快遞出去，每次也收費80元。漸漸地，開始有網友加她的微信，或者直接打來電話溝通。他們的提問五花八門：“廣州哪家醫院做肝膽手術最好？”“你認識有名望的老中醫嗎？”“做眼科手術需要多少錢？”等等。

作為陪診行業的“菜鳥”，馮曉蕊經常被大家問住，畢竟她不是醫療行業的人，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相關專業知識的匱乏，讓馮曉蕊錯失了許多訂單。

為此，馮曉蕊又詢問了身邊許多人，并查詢了大量資料。直到全面掌握哪家醫院擅長做什么手術，哪家醫院的某個科室在全國有名，以及做一臺常見手術的大概費用是多少……

做足了功課之后，馮曉蕊回答網友們的咨詢時，終于不再磕磕巴巴了。而且她很誠實，自己知道什么就說什么，絕不會糊弄別人。于是，開始有人在微信上向她下單。

陪診的一般流程是，客戶與馮曉蕊通過微信或電話溝通之后，就讓她先去醫院代為掛號，再約定好日期讓馮曉蕊陪同就診。

接到訂單后，馮曉蕊會提前到醫院去熟悉一下環境。并拍下各個科室指引圖的照片，回家后牢記在心里，以便陪客戶就醫的時候，能給對方節約時間。

馮曉蕊迎來的第一位客戶是來自陽江身患癌癥的張老師。

彼此約好的見面時間，是第二天上午10：30分。馮曉蕊出門時，發現外面下起了雨，她又特意折返回家拿了兩把傘，才趕到了醫院門口迎接客戶。

張老師在妻子的攙扶中剛下了出租車，馮曉蕊就撐著雨傘跑過去，替他們遮擋住風雨。很少來廣州的張老師夫妻倆頓時心中一暖，好似在這座陌生的大城市有了親友。

但等到馮曉蕊帶夫妻倆看過醫生，辦完住院手續，來到病房后才發現，預約的床位并沒有安排妥當。

馮曉蕊忙活了兩個多小時，才終于爭取到一張腎內科的病床，把張老師安頓了下來。張老師夫妻倆感動不已：“今天多虧了小馮姑娘啊！沒想到廣州大醫院的床位這么緊張……”最后他們不僅支付給馮曉蕊幾百元酬金，還堅持塞給她一個紅包。

盡管當天冒雨趕回家時天都黑了，馮曉蕊餓得肚子咕咕叫，但初戰告捷的她卻有滿滿的成就感。后來，張老師又找馮曉蕊陪診了兩次。需要在廣州拿什么藥時，也不用他和妻子大老遠跑過來了，只需由馮曉蕊跑腿，從醫院取完藥再用快遞寄到陽江去。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醫院是一個見證涼薄的地方。但對馮曉蕊來說，做陪診反而讓她目睹了許多人性的美好瞬間。

2022年5月，一個90后河源女孩阿蓮找到馮曉蕊，請她替罹患癌癥的閨密父親去醫院代問診，也就是拿著病人的資料幫忙掛號和看診。“阿蓮說，因為閨密父親的病，閨密家中的經濟變得很困難，問診費就由她來負責支付。”馮曉蕊挺感動，就和阿蓮聊了一番。原來阿蓮也只是個收入微薄的打工妹，卻把全部積蓄借給了閨密。

馮曉蕊在熟悉醫院環境

馮曉蕊在幫患者代問診

代問診完畢后，馮曉蕊又在廣州迎來了這對閨密和那位重病父親。她在醫院忙前忙后跑了半天，甚至還請對方吃了一頓廣州腸粉，最后卻沒收一分錢陪診費。“我被你們真摯的閨密情深深打動了，人生路上，能有這么一個姐妹多好啊。”馮曉蕊抱了抱那對閨密，才紅著眼圈離開。

但并不是每個女孩都有這樣的閨密。馮曉蕊曾陪一個20多歲的女白領去醫院做流產手術。“她一個人打車來，一個人打車走，全程都很堅強。”

“留院觀察那幾小時，她只是向我傾訴了一番感情上的事。因為涉及到客戶的隱私，當時我就坐在她身邊靜靜傾聽，并給予真誠的鼓勵，并不會亂追問什么。”馮曉蕊說，那是她接的最輕松的一單。同時也意識到，人在病痛面前都是脆弱的，女白領花錢請她來陪診，其實更在乎的是一份短暫的陪伴。

“她之所以向我傾訴，是因為我們是陌生人。畢竟有些話無法向身邊的人講，藏在心里又太壓抑。”馮曉蕊說，她這個陪診師更像是客戶的“臨時家人”。尤其是接到外地客戶的訂單后，她會像是生活在廣州的對方親人一樣前去接站、預訂酒店，然后再帶他們去醫院就診。

一位空巢老太太接受完馮曉蕊的陪診服務后，對這個善良又貼心的女孩十分滿意，甚至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愿放開。馮曉蕊索性又陪老人去買了些米面油之類的生活物資，給她送到家里，多陪老太太聊了一會兒。

漸漸地，馮曉蕊有了一批老年長期客戶。他們要么需要定期去醫院打針，要么是每周都要做化療，但孩子都不在身邊，沒人陪護。

馮曉蕊會定期準時地出現在這些老人的家門口，攙扶他們、幫忙打車、陪伴打針……在大爺汗流浹背的時候，快速遞上一張紙巾；在奶奶餓的時候，跑去街邊給她買吃的。有時候連這些老人都很難分清，馮曉蕊是外人還是自己的親人。

做陪診師這段時間，馮曉蕊通過在醫院里奔走忙碌，發現越來越智能化的醫院，卻給老年人帶來了許多不便。“現在都設有自助掛號、繳費的機器，人工窗口越來越少了，但這些新設備對一些老年人來說卻不是便利，而是負擔。”再加上不少老人走進科室繁雜的大醫院后，就像進了迷宮似的暈頭轉向，如果沒有馮曉蕊隨行，看病還真是這些老年人的一大難事。

有一次，馮曉蕊陪同一對外地來的老夫妻就醫時，從看專家門診，到辦理住院和醫保手續等，整個過程一波三折。為了簽某個單子，她在兩個院區來回跑了好幾次……等老人出院的時候，馮曉蕊已被他們認作干女兒，后來還給她介紹了六七個客戶。

馮曉蕊接待過年齡最小的顧客，是一個7天大的嬰兒。那位新手媽媽什么也不懂，孩子爸爸又在國外，小家伙凌晨發燒后，媽媽就聯系馮曉蕊陪同他們去了兒童醫院……

陪診師的工作內容，主要分為前期溝通、提前踩點、帶顧客就診3個環節。“沒有足夠的耐心做不了這一行，每一位找我咨詢的客戶，都帶著一堆問題。比如當地的防疫政策、醫院的規定，甚至具體到問診流程，我都要背得滾瓜爛熟。”

不僅如此，馮曉蕊有時候還要陪著病人家屬“演戲”。2023年初，她接到一個來自上海的客戶委托：“我爸患癌需要定期做化療，他獨自在廣州生活，沒人陪同我不放心……”老人的兒子是一名飛行員，無法長伴在父親左右，只能請馮曉蕊代為盡孝。在快節奏的生活里，陪診師經常充當這些分身乏術之人的替身。

但這位化療老人一生節儉，兒子不敢告訴他，自己是每次花幾百元錢請馮曉蕊為父親陪診的。于是雙方提前在微信中商定，就說馮曉蕊是免費幫助老年人就醫的社區志愿者。

做陪診師這一年來，隨著經驗和口碑的積累，馮曉蕊接到的訂單越來越多。

最近馮曉蕊已經辭掉保險公司的工作，在廣州注冊了自己的陪診中心，并招募了10多名員工。她在培訓課上這樣告訴員工：“要把客戶當成親人和朋友，多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考慮問題，用心為他們提供服務，而不能僅僅把陪診看作一項生意。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把這項事業做出人情味兒，并做大做強！”

發展到2023年3月，馮曉蕊的月收入已經穩定在四五萬元。她帶出的徒弟，表現優秀的每天也能接好幾個單子，從代問診、代取藥到陪同就醫等，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在馮曉蕊招收和培養的陪診師中，許多都學過醫護專業，還有退休護士或閑下來的全職媽媽，她們大多擁有營養師資格證書。“具備專業醫學知識的陪診師在陪診完以后，可以向客戶普及一些有利于身體康復的醫學和營養常識。”

馮曉蕊介紹說，隨著“銀發時代”的來臨，以后會有更多人需要陪診服務，所以這一行的人才缺口還很大。“只要有愛心和耐心，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職業陪診師，為陌生人提供貼心幫助的同時，還能用善意治愈他們的孤獨。”

責編/伊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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