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組詩）

馮光輝

目標

我的骨骼已無法在

巴顏喀拉的亂石坡上

抵達洪荒。讓我練就成為

接近神性山體的內核

因為疲憊的腿骨

磨損著江南水土里積淀的鈣質

缺鈣的骨骼，很容易被高原上的太陽融化

很容易被征途上的狂風風化

藏人問我，你前方的目標在哪

我的目標不是在風中應聲倒下的地方

我的目標應當是

在天界的酥油燈永恒不滅的地方

那里就是我以生命辨認的目標

讀一座皚皚雪山

一次次讀這皚皚的雪山

捉摸不透的神秘

只知道這里絕緣媚態的誘惑

絕緣炫耀的呼喚

以及可惡的浮華

于溟溟蒙蒙的荒原中

突兀起威嚴群峰跨越古今

正因為感覺近時是近

正因為感覺遠時是遠

再一次讀皚皚雪山

這夸父倒下之地而隆起的山系

保證任何人

都能得到一種神圣的震顫

一夜

黛藍的天幕

從巴顏喀拉向東拉開

拉出半個月亮之時

高原就到了夜晚

羊皮襖丟在山坡上

山坡上就多了一塊石頭

我就鉆進石頭

過夜

不遠處的巖石上

一只鷹鷲收攏了翅膀

遠處的羊群

也收攏了翅膀

更遠處的馬匹

也收攏了翅膀

此時，我已經收攏了翅膀

巴顏喀拉從東到西

巴顏喀拉從東到西

每一寸土地都浸融我的情愫

每一塊巖石都碰撞我的骨骼

我的大小血管銜接起來

與從東到西的巴顏喀拉的長度

不差分毫

日日我在江南的故土

惦念著巴顏喀拉

夜夜我在江南的圓月下

吟唱著巴顏喀拉

長久的思念已經生成一種疼痛

這個疼痛，已決定貫穿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