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斯大林街（組詩）

王興程

又見桃花

被忽略掉的光陰

在老城里隱身

河水滔滔，穿城而過

斯大林街，仍是舊時的風

又見桃花，一簇微涼的火焰

仍在這個春天燃燒

山重水復啊

此時的光陰如一抔灰燼里

剩余的舊照片

已經逼近晚年

是誰的歌聲，如楊絮飄搖

一扇門被輕輕推開

庭院深遠，身影模糊

桃花像一個陌生的人

三 月

我曾讀到過的三月

應該還在古詩里

煙花開遍，故人遠行

離別，應該是在良辰美景虛設之后

更添千種風情

河流向西，有無法觸摸到的邊界

孤帆遠影只能是杜撰之物

載不動一首唐詩或是宋詞

桃花仍在開放

又一次開在了自己的臆想里

三月順水西流

帶走了桃花一顆空蕩蕩的心

桃花開了

桃花開了

只須一個人去看

一個人帶著往事的千山萬水

和城南的天空

去看桃花在小巷里搖曳后的靜止

沉默后浮起的笑容

還要有風，城市的風，郊外的風

穿過老建筑舊式的廊道

穿過幽深的枝椏和花瓣

抵達一個身體里的熱烈

和一首詩中的孤獨

十年了

斯大林街的桃花越開越高

它們掙脫了枯瘦的軀干

飛離了地面

成了一顆顆遙遠的星辰

桃花開了，波濤洶涌的春天只是一瞬

有人卻度過了一生

桃花落盡

桃花落盡

枝條空空，喧囂似乎不曾來過

這個下午

一個行人的無聊甚于懷念

葉芽開始瘋長

世界不曾停下

漫長的歲月仍在后面

剩余的日子，如果去讀書、寫信

可否寄存一顆懸置的心

小巷的盡頭

仍然有一些風在翻過柵欄

溜進沿街的庭院

抬眼望去，紛飛的花瓣

已成為歷史中的廢棄之物

消失于湍急的車流

如 果

這料峭的春寒

連一場邂逅都是冰冷的

那些往年的春天，那些開敗的花朵

有多遠吶

如果——

可是這兩個字，總在所有事件的后面

究竟有多少如果

它們懷揣遺恨，終了此生

當我一遍一遍地想起

那些舊時代的如果

它們是否也像歷史一樣，不容假設

——如果拒絕了開始

這灰色的人間，究竟有沒有如果

夢仍然像一枚新鮮的橘子

無休止的夢，無法測量

但可以突然拉近

當你出現時，舊時光像一根變異的細線

藏著隱隱斷裂的危痕

時間是悲哀的，所有的光陰

只可以在夢中會意

愛如黑洞，當微笑、隱忍、傷痛

都轉過身去

你的身后仍然有著將被吞噬的暗影

人群遙遠，隱隱的如雕塑一般

背景可以隨時切換

當你出現時

夢像是一個可以修正的錯誤

當你消失，夢如流星

我仍有著年輕時的沖動

血液奔涌如河流——

只是黑暗屏蔽了所有的聲音

醒來時，黑夜寂靜

絕望成了一種恰到好處的體驗

愛仍如新鮮的橘子

所有的橘瓣仍在隔膜中抱緊

異夢者

我接過來一個行李箱

空空的，一個可以隨手丟棄的行囊

而那個背影已經匯入灰暗的人流

開始——

一場無聲的電影

畫面上移動著喑啞的人群

這個夜晚，黑白的色彩覆蓋了整個天空

波浪仍是不知疲倦

一次次拍打著岸邊的黑暗

異鄉的碼頭，不知遙遠

多少年，似曾相識的

仍是一張模糊的臉

時至今日，幻想過的任何一個天涯

都未走出半步

那個朝圣者的拉薩，仍然是高寒和雪白

煙花三月的揚州，還是無限寂寞的時間

而今夜卻是海南，海南吶

離鄉者劃出了一道窄窄的海峽

離鄉者也用黑暗置換出了

虛幻的陸地和人群

異夢者身披海風，匆匆地

從大陸的另一端相遇

如果僅在夢里可以相逢一笑

而今夜的異鄉，可以允許多少異夢者

相逢一笑

題斯大林街

太陽偏西

老城區有一個溫暖的午后

小巷沉寂，行人稀疏

斯大林街仍是一個春天的必經之地

桃花又開了

像一本舊書被重新翻閱

一些中斷的情節仍在繼續

歌聲隱約，飛鳥一樣

去了另一條大街

小巷從南到北，一條單行道

仿佛不可逆轉的時光

突然想起一首古詩

過去的故事真好啊，否則

有什么理由來看看這些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