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志丹
2022 年7 月25 日晚,由湖南省殘疾人聯合會、湖南省文化藝術基金會指導,長沙市文化旅游廣電局、農工黨湖南省委教育科學與文化委員會主辦,湖南省音樂家協會二胡學會、湖南省音樂家協會大筒學會、湖南省民族管弦樂學會胡琴專業委員會等單位承辦的“光在弦上——李朋奇二胡獨奏音樂會”在長沙音樂廳成功舉辦。音樂會分“逐光音韻”“融情蘊趣”“飛弦追夢”三個篇章,演奏樂曲共12 首,從視聽體驗來看,音樂會組織規模宏大、伴奏形式豐富、選曲風格多樣、演出效果震撼,品李朋奇的演奏,可發現其具有“以韻哺音、以情撫琴、攜氣作樂、融技于藝”等特點。
“韻”是中國傳統音樂文化最顯著的特點,也是民族器樂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底蘊和內涵。著名作曲家劉文金曾說過:“所謂‘韻味’和‘韻律’在詩歌中原來是指和諧的聲音、含蓄的意味以及聲韻和節律的各種組合;而在音樂中則可理解為聲腔、音調和節奏因素在流動中產生的綜合印象。”可見,“作韻”是二胡演奏中必不可少的根與魂,尤其是在傳統樂曲和風格性樂曲的表達中,如果沒有“韻”就沒法區別不同地域音樂的風格差異,許多傳統樂曲和地方風格樂曲之所以令人聞而不忘,皆因其蘊含不同性格特色的“韻”而彰顯出獨特的魅力。聽李朋奇的演奏,可以感覺到他很注重樂曲“作韻”的積累,如他在演奏《蒙風》時,對華彩部分體現的蒙古特色三度打音、慢板中蒙古長調風格的吟唱旋律把握得游刃有余。顯然,只有將韻味置于樂音之上,才能使音樂具有鮮明的色彩和流動的韻律。具有河南地方風格的二胡曲《豫鄉行》 和河北傳統戲曲風格的《皮影》為本場音樂會添色不少,樂曲中具有濃郁地方韻味的滑音、打音等裝飾以及弓法的抑揚頓挫,都對演奏者的審美“內功”和技術“外力”有著非常高的要求,可見他熟練地掌握了大滑、小滑、回滑、壓滑、滑揉等不同滑音修飾的運用方法,也將弓法的“提”“頓”“連”“拋”與旋律、結構的多樣變化巧妙地結合起來,將河南、河北的傳統戲曲風格和地方語言特色鮮活地展現了出來。
李朋奇演奏的《二泉映月》,是以二胡、簫、箜篌三重奏的形式呈現的,二胡質樸的音色與簫的溫潤婉轉、箜篌的輕盈利落,時而融為一體,時而錯落疊置,音樂在“吹、拉、彈”的不同發聲介質的組合中緩緩流動,余音未止。作為盲人演奏家,他對阿炳的人生經歷和音樂顯然能產生相似的情感共鳴和體驗,所以他演奏的《二泉映月》不在于華美的修飾和速度、力度的夸張對比,而在于音樂情感之內生力量的醞釀。劉天華認為:“音樂的粗鄙與文雅,全在演奏者的思想與技術,及樂曲的組織,故同一樂器之上,七情俱能表現,胡琴又何能例外?”顯然,在他看來,二胡音樂并不比西方器樂低俗,其對人的七情皆能表現。相比《二泉映月》踽踽獨行的敘說,西方經典名曲《流浪者之歌》則主要是講述吉卜賽民族的群體精神和流浪故事,樂曲慢板自由而充滿力量和情緒對比,快板的把位跳動以及手指的快速技巧,對左右手的技術運用和音樂情感的處理要求極高,李朋奇的演奏對段落快慢不同的分寸拿捏得十分恰當,與鋼琴伴奏的配合干凈、利落。湖南本土作曲家肖雅瑜創作的《瀏陽河畔》作為音樂會的壓軸樂曲,由李朋奇和其恩師蔡霞擔任領奏、長沙交響樂團協奏,二胡與大筒的旋律在交響樂團的緊密協奏中交相輝映、互相襯托,二人的演奏也配合得相當默契,不僅使樂曲濃郁的湖湘地方風格得以完美呈現,而且還將他們的師生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氣”在二胡演奏中是在理解音樂句法結構、調整演奏肢體語言、適應伴奏團隊的協作中必不可少的內在素質。正所謂“氣韻生動”是二胡演奏具有生命力的表征和展現作品的精神風采。李朋奇在演奏中的“攜氣作樂”,主要注重三個方面的“氣”:其一,演奏中作為隨音樂流動、明確句法而呼吸的“氣口”。無論是演奏《二泉》《河南小曲》《皮影》等傳統樂曲和風格性樂曲的獨奏,還是演奏《洪湖人民的心愿》《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瀏陽河畔》等與湖南民族樂團、長沙交響樂團的協奏,他都能恰如其分地與伴奏、指揮調整好演奏中的呼吸狀態,處理好樂曲的每個“氣口”的停頓與銜接,音樂在他的琴聲中顯得層次鮮明、張弛有度。其二,從他的身體素質可以看出其具有非常強的“氣力”。他首次在大型音樂會中一口氣演奏完十余首高難度樂曲,一場如此規模的大型音樂會從練習、走臺到最后演出,對演奏者各方面的身體素質的要求都非常高。其三,李朋奇面對如此高規格的音樂會表現出泰然自若的“氣場”。作為一名非職業演奏家,在專業的音樂廳舞臺面對眾多職業演奏家、作曲家、指揮家以及觀眾的情況下,能獨立地完成獨奏、重奏、齊奏、協奏等不同形式的歷練和考驗,其心理素質的自我調整和適應能力可見非同一般。江順貽曾評論蔡小石《拜石山房詞》序的“境界”的三層次:“始境,情勝也。又境,氣勝也。終境,格勝也。”二胡的演奏也同樣如此,表演者內心的體驗在轉化成具體音樂時,樂音的聲音屬性與情感意念交融相生,演奏者“以氣奏樂”的渾然天成,達到“氣勝”才能通往更高之境界。
追求“技”與“藝”的契合是作為演奏家最理想的狀態,李朋奇掌握的二胡演奏技術整體來說比較規范、科學,能完整地完成這場音樂會中各類樂曲的技術把控和藝術表現,可見他在舞臺背后付出了不同尋常的艱辛磨煉。音樂會中如《蒙風》《流浪者之歌》《第二二胡狂想曲》等樂曲,都非常考驗演奏者的快弓技巧和手指機能,以及對音準、節奏的敏銳控制能力。如作曲家王建民的《第二二胡狂想曲》是以湖南花鼓戲元素創作的一首高難度的技巧型曲目,其中包括多調性換把、大跨度跳把以及各種頻繁的變化音、復雜的節奏節拍和快速三連音快弓技法,這在職業演奏家中都屬于非常不好駕馭的樂曲,李朋奇的演奏雖然不能與職業演奏家相比,但能緊密地與鋼琴伴奏合作,穩妥、自如地完成這些技法已經非常難得。胡志平認為:“表現技巧是意境創造的重要手段,藝術作品內涵意蘊要靠‘技’來體現,因意生技,因情生技,是指演奏者在再創造的過程中根據作品意境的要求,選擇和創造最佳演奏技巧以表現藝術作品之意境。”技術是為藝術、情感和意境服務的,只有“技”與“藝”相契合才能表現出樂曲最佳的意境和內涵。在技法上,李朋奇并不片面地追求樂曲速度的快,而是以樂曲的藝術表現、情感對比為主,從而形成了他獨具匠心的個性化詮釋。二胡曲的創作中,技巧的設計和使用都是為滿足特定藝術效果的需求的,李朋奇融“技”于“藝”,追求藝術的真實意義和自我表達,可見其對音樂具有深刻的領悟和思考。音樂會的最后一首《戰馬奔騰》由李朋奇和湖南二胡界的青年演奏家齊奏完成,在長沙交響樂團氣勢恢宏的伴奏的映襯下,音樂會在熱烈奔騰的氣氛中圓滿結束。
任何一場完美的音樂會都難免會有不足之處,李朋奇的二胡獨奏音樂會美中不足之處是其肢體語言稍為拘謹,演奏的音色還可更加細膩,部分技巧還需時間進行打磨。但瑕不掩瑜,作為一名非職業演奏家,且在視力受限的情況下,能做到以上幾點已是極其難得。顯然,李朋奇的演奏能逐漸成熟并站上今天的舞臺,他的成長之路和所學點滴都離不開其眾多恩師的指引和培養。他9 歲學琴,先后師從陳志堅、文亮靚、李飛燕、劉紫筠等青年教師,2011 年師從國家一級演奏員、湖南藝術職業學院音樂系副主任蔡霞教授。他在跟隨不同導師習琴的過程中不斷地吸收多種師承風格的演奏技法特點,在此基礎上又形成了個人獨特的理解和韻味。
本次音樂會反響熱烈,意義非凡。首先,從音樂會的規模來看,有200 多位參演人員以及多個職業樂團的協奏,體現出了幕后策劃團隊和主辦方強大的組織能力和執行能力,為湖南的器樂發展尤其是二胡文化的發展樹立了良好的形象;其次,從音樂會的成效來看,不論是獨奏、重奏、齊奏還是協奏,李朋奇與參演嘉賓都發揮得甚好,整體演出水平較高,觀眾反響熱烈,音樂會較好地展現了湖南二胡發展的現狀和水平,尤其是展示了湖南音樂特教領域的優秀成果;再者,從文化功能上來說,李朋奇作為非職業演奏家能進入專業音樂廳舉辦音樂會,并且得到著名二胡演奏家宋飛教授、高揚教授等人的關注與指導,這體現出了社會文化發展的進步和包容,以及專業音樂的生產和消費正逐漸趨于平民化、多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