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的霧

劉益善

相逢

出文聯院子左拐

是東湖路 過地下通道

朝前走五百米 東湖公園

就像我家的后花園

進東湖公園西小門

是屈原紀念館 人少

我就站在屈原像下

和清瘦的三閭大夫談詩

騷體過于艱澀豪華

口語詩比較親近百姓

詩要百花齊放

古今一樣的道理

時候不早了 我起身

向屈原像鞠了一躬

道聲再見夫子 我們

別時容易見時也不難

茅屋與春聯

八大家村，一百五十戶人家

第一排到第六排

樓房連樓房，兩層或三層

參差夾著些平房

都是青磚紅瓦

我找不到茅草屋了

壬寅年春節，家家貼春聯

從第一家到第一百四十九家

吉祥幸福，字體

龍飛鳳舞五花八門

都是些印刷品

還有些是銀行送的

我手寫了一副

貼在第一百五十家

八大家唯一的一副手寫

春聯：面向黃土牛耕富貴

背朝青天虎嘯平安

找不到茅屋

八大家村沒有了貧窮

找不到手寫春聯

八大家村丟失了文化

田野上的霧

積攢了幾十年的念想

我回故鄉，佇立田野

淡紫、乳白、淺灰、青藍

晨霧繁復又甜潤

我站成一棵樹

長在田塍邊

霧把我包圍、浸透、鎖牢

我愿是故鄉的囚徒

我說的話褪不掉家鄉味

喜歡寫鄉村故事鄉土情

從田野帶到城里的心

天天都想來故鄉

我想截取一片

故鄉田野的霧幔

帶回城市去，掛在窗前

春天來了，一片蔥蘢

我的念想就綠了

池杉

把樹種在水里

我想

很可能會長成一條魚

或者一只烏龜甚至

一朵粉紅的蓮花

可水里還是長出一棵樹

一棵樹一排樹一片樹

近水的下半身營養過剩

就粗壯就富態就肥碩

農民叫她們大屁股樹

在水鄉長出一道風景

如果把意念種在水里

用微浪用碧波用

水上陽光作為養料

那就能長出一首詩吧

一首內涵豐富水汽氤氳

好肥碩好肥碩的詩

（選自《長江叢刊》2022年12月上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