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思故鄉

康書樂

一根針

它那么小，小得讓人

握不住任何把柄

像一束亮眼的光

在粗糙的布匹上飛針走線

從骨頭里打磨的尖

穿插著時光中長短不齊的縫隙

橫著放，寧折不彎

豎起來，讓眾多的麥芒甘拜下風

我把小小的鋼針別在胸前

不是讓它逃避云煙，躲開風雨

而是要在遮住真相的事物里

讓它一針見血

照衣柜

照衣柜就是把

無關聯的木板，玻璃

拼湊在一起

用釘子和大膠粘成一個

擱置瑣碎的家具

讓形而上的刨子

橫平豎直，打造了自己的設計

一些木板剛剛打開

還沒有干透

就經歷了斧頭、齒鋸、鑿子的撮合

它們守望房子，從不拋頭露面

一輩子小心翼翼，不聲不響

容納著不斷強塞進來的內容

酒之友

他們喝酒，用沉入杯中的星光

麻醉自己，像小小的螞蟻

從每一天的夾縫中抽出身來

打發體內的流云

他們干杯，為卸下出門在外的鄉愁

把黃段子，埋怨，或野性

當下酒菜，細品慢咽

仿佛他們飲的不是酒

而是從骨頭中榨出的液體

他們不斷在酒中擠對自己

窩囊，渺小，沒有張力

恨不能把小命拽出來暴打一氣

就像古代的火鐮與火石

打出來一片光合作用

他們醉過

一邊趴在我們的肩頭搖晃

還要罵我們是一種不像墻的東西

低頭思故鄉

故鄉就是那山，那水

它們占據了心靈一角，不肯離去

比一些有棱有角的石頭

更有分量

不只是把情感壓出了一種痛

而月光就像云南白藥

可以治療體內間隔性疾病

我不在乎厚薄

極力收集這一層白

或者捕捉村莊里散落的片段

然后，賣給不斷心疼的人

（選自《都市》2022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