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山區女孩的故事

李曉東

那些年我喜歡騎摩托車窮游。

這日，我駕駛摩托帶著外號叫“瘦子”的朋友行進在河北與山西交界處。地域文化真是迥然不同，剛才在河北境內，村民說的是河北的話，談的是河北的事。僅僅走了幾公里，進入山西境內，似乎什么都變了。村民說的是山西話，談的是山西的事。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繼續前行，來到遠山的近處，進入山道。山路越來越險，翻過一座山頭時要不斷減檔，最后只好用一檔車艱難地繞著山頭爬行。

在荒無人煙的大山深谷中，見到路旁有一女孩子出現。那女孩坐在一筐水果旁望著我們。以為是賣水果的，停下車。同伴瘦子問女孩筐里的蘋果怎么賣的。那孩子站了起來，望著瘦子說：

“不賣”接著又說“叔叔，你倆幫我將蘋果用車送到我家，管夠吃?！?/p>

這女孩14歲左右，穿的衣服很破，到處是補丁，甚至補丁上還有補丁，但長相很好。女孩見我打量著她的衣服，臉一紅；我頓感失禮，急忙收住自己的行為。

既然孩子求到頭上了，不可能不幫忙。于是將一大筐水果抬到摩托的后座上，用繩子固定好。我騎著摩托，女孩子在后面護著她的一大筐水果，瘦子跟在后面，在窄窄的山路上艱難前行。

路旁都是樹木。我心里想：山里孩子就是單純，跟陌生人走，也不怕遇到危險，毫無防備之心。

來到一個陡坡。坡度陡得嚇人。我加大油門往山上沖?？斓缴巾數臅r候，摩托已經力不從心，如果沒有女孩子在后面推著，連車帶人肯定要滾下山去。就在這時候，女孩子開始發力。我頓感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摩托前行，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對這個滿身補丁的山里女孩肅然起敬。

到了山頂，等了好一會，瘦子才氣喘吁吁的爬上來。來到女孩家，家里沒有人。孩子說父母下地了，洗了一大堆蘋果讓我們倆吃。我深知這蘋果來之不易，沒有吃。瘦子坐在破舊的板凳上跟女孩嘮家常；我不善談，在室內獨自四處走走。

山區石頭多，女孩家的三間房子是用石頭砌起來的。墻壁沒有任何裝修，石頭直接露在外面。屋子里空蕩蕩的，除了桌椅水缸等必需品外，什么也沒有，并且都老舊不結實了。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來到同伴跟前招呼啟程趕路。在女孩的熱情挽留聲中，我們離開了破爛陳舊的三間農家房子，心情沉重的朝恒山五臺山方向而去。

窮游歸來，瘦子提出給女孩寄點錢去，我說沒有地址如何寄錢，瘦子說他向女孩要了地址，我心里想這瘦子挺有心計。

瘦子小我6歲，由于都是立志人，關系特好。于是，我倆從只有幾百元月薪的工資里每人拿出100元錢裝在信封里寄出。

沒過多久，接到女孩子回信。孩子非常高興，用歪歪扭扭的字告訴我們，因為有了這200塊錢，父母同意她回學校讀書了。沒有想到這點錢竟然起到這樣大的作用，我和瘦子很高興。

第二年我倆又給女孩用信封寄去200塊錢，隨后接到女孩的回信。第三年我倆又給女孩用信封寄去200塊錢，可信被退回來。

信封上標注“查無此人”幾個字。看著“查無此人”四個字，不祥的預感襲來，我的眼前頓時灰暗起來。心想難道這個毫無防備之心的山里女孩遇到壞人了？晚上，我將瘦子約出來到小賣部喝啤酒，談論此事。想到這個善良的女孩可能遭遇危險，越想越擔心。我倆都流了眼淚。

瘦子像是對我說又好像自然自語地說道，不要多想了，也許搬家。聽了瘦子的話，我心想，即便不是搬家了，即便是遇到壞人，那個在陡坡上推著摩托車奮勇前行的女孩，一定會用她那強大的力量逃出魔爪的。

多年后，就在我們將此事漸漸忘卻的時候，我收到女孩的來信。女孩的字不僅好了，語言也嫻熟親切起來。女孩告訴我們她遇到了壞人，是兩男一女。他們以打工為名將她騙走。當明白落到人販子手里的時候，已難以脫身。

在一座山上，她看見山南坡有村莊，說自己要解手，趁機連滾帶爬逃脫。后來她被一個小學教師救起，和教師有了感情，結了婚，現在過得很好，已經有了孩子。

她說我們第三次給她的寄錢，她父母收到，因為她當時她正處在失蹤狀態，父母拒收了。她還熱情邀請我倆到她家玩。我將信給瘦子看了，瘦子自然很高興。瘦子囑咐我將信留好，將來一旦路過去看看。

沒過多久，妻子看到了來往的信，不知怎么回事，將信連同地址撕碎，丟到垃圾箱里。當時我還很生氣，轉念一想，本應該如此，釋然了。很多事情，戛然停止會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否則常常帶來麻煩，將好事變成壞事，而糟蹋了美好。既然人家過得很好，不再困難，不再需要你，遠離是唯一的選擇。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