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

廖維

崗吉村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最能認識自己

村里無處不在的

鳥鳴，成了我此刻生命的春天

青稞地里純凈的笑

與牦牛一起走過長長的路

紅土的山

把你的眼睛偷走了

你不能不說

你的世界丟了一彎新月

這些都不是傳說

只要你來——崗吉村

仰望

這個秋天

我穿過暮色

去聆聽群山的沉默

樹葉黃綠一年又一年

滿地的青稞

收割了又收割

牧羊人活成群山中的音符

小橋流水人家炊煙裊裊

透過車窗一閃而過

有種沖動好美，想哭

我的仰望，多么深情

你是否能理解

那么，鐘愛過的一塊石頭

一朵花和愛花的那個人

在重復的夢里依依不舍

斷定醒來就有生死

我還是不怕你嘲笑

我想留住時光

讓記憶漂泊

我甚至不知道時光的意義

不知道自己的癡心與妄想

對西藏是不是一種傷害

但我知道神鷹

必須在空中飛翔

而藍天的藍就是它的背景

想起

我在西藏的夢里

還在夢著西藏

這是我棲身的高原

藍天以下

人間蒼涼

白云提升高山

包括帳篷和經幡

牧羊人最純凈

在雪的反光里

找出白發

種植于我的鬢角

前生的靈魂，今世的肉身

西藏，日光在鼻梁上

有塵土的顏色

一個高海拔的地方

手心奔騰的江河

如同宿命的皺褶

渠江三橋

身在異鄉的人

卻擁有無限的故鄉

吃油炸花生米和豆腐干

會想起外婆

喝一杯五分錢的汽水

會特別想哭

站在橋上，冥想

拉薩和渠縣的雨相同與不同

山高水長的歲月

相比一朵花的盛開

你會斑斕

山山水水，萬物通靈

都該知道，我的愛寄往何方

《鄉愁》的詩念出了繭

望無星的天，月的一半哪里去了

站在橋上，想象

我的第一聲啼哭從哪里出發

黃昏的三橋是幅油畫

站在橋上我不知怎樣點墨

走過那叢柳樹

不問春秋

柳樹在上下班的路上

陪我走過它的發芽葉落

用它的綠色

提醒我這日子的意義

柳樹間的路沒有遲到早退

山水相連的風花雪月并不會打架

屬于我們的藍天，就是藍藍藍

不屬于我們的麥粒，就是沙沙沙

得到與失去，珍惜與放下

都有理，都是理

來吧，坐在柳樹下

來一杯空對月、對飲

來吧，坐在柳樹下

來一次自言自語、對話

回聲

季節在沒去過的山坡上流動

我的眼睛突然不近視了

現在，連山上的螞蟻和花花草草

都能看得見幾只幾朵

風在山上飄來飄去

不停地報告著

穿過一張薄薄的網

我想起了蜘蛛，安靜下來

翻翻追鷹日記

看看掉進眼里的月亮

穿著白衣服的人

重復著一個動作

穿著五顏六色的人

重復著一個動作

我站著

什么也不說

聽見了山中該有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