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榮才
梅雨婷這餐飯吃得不歡而散。嚴格意義上說,梅雨婷對飯菜的熱愛是急速地出現剎車拐彎,好像跑得歡快的汽車突然減速漂移。在那個被梅雨婷恨恨地稱之為“三七開”的男人進來之前,梅雨婷正激情高昂地對付著桌上的飯菜,“錯過美食是對胃腸的懲罰”,這是梅雨婷經常念叨的一句話。
當天市報記者梅雨婷到縣里某個鄉鎮采訪,該鄉鎮領導接受完采訪之后,請梅雨婷吃工作餐。雖然在鄉村小店就餐,但其中幾道菜極大地開發了梅雨婷的食欲,尤其是無骨豬蹄湯、喬蔥炒咸肉、散養的跑步雞、加鹽鹵不加石膏的豆干這幾道菜,更是讓梅雨婷贊嘆不已,也就沒有淑女形象地大快朵頤。吃得高興,梅雨婷的口才就發揮得更是酣暢淋漓,桌上笑聲不斷,氛圍是相當地熱烈。
這時候,包廂門被悄然推開,“三七開”推門而進。“三七開”是當地的企業家,剛好也在此店吃飯,聽聞鄉鎮主官在此接待客人,就進來打個招呼?!叭唛_”手里端著一杯飲料,用他的話說,雖然不是酒,但喝出酒的禮數,喝出酒的感覺。他看到坐在主賓位置上的梅雨婷,趕緊向前,熱乎地招呼:“這位領導,我敬您。”梅雨婷端起面前的白開水,禮貌地和“三七開”碰杯后抿了一口。“三七開”碰杯后,客氣地問道:“領導,您貴姓?”這句話就像某個引線,把梅雨婷的某種情緒無端引爆,梅雨婷的臉色馬上不好,旁邊的鄉鎮領導趕緊介紹:“這位是梅記者,今天到我鎮采訪。”“三七開”雖然不知道梅雨婷的情緒為何馬上轉變,但他知道自己無意中觸碰到不該涉及的地方,緊急剎車,不再寒暄,禮貌地點頭,然后向其他人敬了一圈飲料之后離開。
梅雨婷就像在好好的飯菜里吃出一只死蒼蠅,情緒低落下去再難拉起。她吃完碗中的湯,怏怏告辭而去。鄉鎮領導雖然知道不對勁,但他秉持既然萍水相逢就沒有必要追根到底的信條,和梅雨婷握手告別。
梅雨婷開車返回,她有點急躁地猛按喇叭,把路邊的幾只雞嚇得驚惶不已。梅雨婷知道自己今天有點失態,但她一聽到“貴姓”,就壓不住自己心頭之火,這好像一根刺,最近幾年讓自己如鯁在喉,時常流血不止。
走沒多遠,梅雨婷的手機響起,她瞄了一眼,發現是老媽電話。她不理會,任由手機響到鈴聲終止。鈴聲再次響起,還是老媽。梅雨婷知道自己媽媽的執拗,她打開車內藍牙,沒等老媽說話,就急急嚷道:“不去,不去,我不去。”然后啪地掛斷手機,干脆把手機關機了。梅雨婷知道媽媽梅靖聯系自己是要讓自己去相親,她今天就是為了逃避相親才躲到鄉下采訪?!霸撍赖娜唛_?!泵酚赕靡а狼旋X地罵了一句。梅雨婷知道這對“三七開”不公平,但她依然惡狠狠。梅雨婷在心里吼道:“我對人公平,誰來對我公平?”
梅雨婷已經32歲了,她好幾個同學的孩子都上學了,但梅雨婷依然獨來獨往,難怪其母親梅靖著急。我就不結婚,急死你們。梅雨婷干脆搖下車窗,對著窗外喊:“我就不結婚。”她看著空蕩蕩的窗外,哈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啪地掉下來?!敖衲晔俏覀冋J識8年,分手5年。為什么我的心還是痛的?”梅雨婷靠邊停車,點擊播放車內音響。最近一段時間,她的車內音響單曲循環播放《聽聞遠方有你》,每一次她都聽得心如拔河一般地疼。
梅雨婷原來是有男朋友的。梅雨婷不屬于歪瓜裂棗,而是相當漂亮。梅雨婷和男朋友宮一發是同學,戀情很早就萌芽,兩個人很勤勞地澆水,把這芽苗培育得茁壯成長。眼看他們的愛情之樹就要綠蔭滿地,他們的笑容就像舒展的枝葉,在陽光下搖曳多姿。他們拍了婚紗照,選擇了結婚的日子,發出了請柬。所有的事情都按照節奏推進,好像波瀾不驚,誰知道這時候出岔了。梅雨婷的父母,主要是母親梅靖臨時插了一杠,提出一個要求:梅雨婷和宮一發的孩子要有一個姓梅,哪一個都可以,就是必須有。這要求看起來不過分,現在不少新人結婚,都有這條要求。畢竟和梅雨婷同年齡段的人,幾乎都是獨生子女,而當時已經放開單獨二孩政策。宮一發也覺得問題不大,好像這臨時多要了一個紅包一樣,不算多大的事。可是回家一說,遭到父母強烈反對,事情頓時變得復雜。
“我老宮家的孩子為什么要姓梅?”宮三水義憤填膺,“娶就是娶,嫁就是嫁,她梅雨婷嫁到我們家,孩子都要姓宮,管他幾個,就是十個八個都必須姓宮。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宮一發的母親卓秀容和丈夫的立場高度一致?!斑@個是原則,堅決不讓步。要不然哪天我們死了,到地底下會被祖宗敲腦袋的?!?/p>
面對父母的連珠炮彈,宮一發不敢吭聲。他和梅雨婷在情未了咖啡屋見面。梅雨婷一見宮一發就知道事情的結局,她心里的失望就像播種在沃土的野草,生長迅速。梅雨婷出來前剛剛和父母吵了一架。梅靖的態度非常堅決:“我不要聘金,不要紅包,不要任何禮數,我就這一點要求,如果不答應,那一切免談?!泵酚赕玫母赣H于德坊剛要開口,梅靖就吼了一嗓子:“你不要說話。這件事我堅決不讓步。我養大一個女兒給他們宮家,就這么一個條件都不答應。太欺負人了?!北幻肪敢缓穑诘路涣ⅠR閉嘴,他看著梅雨婷,無奈地搖搖頭,起身到廚房洗碗。梅雨婷眼簾垂下,不說話,對于父親,她早已不想再說什么。
“雨婷,要不勸勸你媽?!睂m一發開口,看著他的神情,梅雨婷心頭一顫,這神情太熟悉了,就是出門前父親于德坊的神情。梅雨婷突然很累,心里很堵。她發現好像有個東西一直在自己眼前晃蕩,只要自己愿意,可以隨手抓在手里,現在才發現,其實不是,往往自己伸手,那東西蕩遠了,看得到夠不著,而另外一個東西卻飄到面前。梅雨婷端起咖啡,往常的香味淡了,有點苦。她知道在自己心里,有些東西坍塌了,這一倒,就再也無法豎起來。
梅雨婷后來和宮一發在情未了咖啡屋又見了一面,那是他們原定婚禮的前三天?!斑@婚我們不結了吧?!泵酚赕谜f得很艱難。這段時間,梅雨婷和宮一發心力交瘁,雙方家長互不讓步,梅雨婷兩個人一開口就是被罵,托了好幾個人做工作,但都無效,梅雨婷覺得自己就像拔河比賽中的屆繩,在雙方的拉鋸中晃晃悠悠。雙方甚至在電話里吵了起來,“就是這婚不結了,我們也不讓步?!彪p方吼出了這句話。“也許,我們有緣無分。”“或許,我們等他們冷靜點再結婚?”宮一發的眼睛紅紅的。“沒用的,回不去了?;ハ嗾渲匕?。余生也許還很長,但我們不知道會走多遠。為我們的以往干杯。”梅雨婷喝完咖啡,起身走出去,她發現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
“在我的心里,原來父親是高大的,后來長大了,發現父親有時候很矮,這和身高無關。好不容易找到宮一發,以為重新有了標桿,但他也倒下了。我曾經在一塊地里,看到一片草地中有一棵樹,感覺特別有味道。都是草的地方不是風景。”梅雨婷對閨蜜梅秋葉長嘆一聲:余生很長,風景不再。梅秋葉拍了拍梅雨婷的肩膀,沒有說什么。也許,許多時候語言都是蒼白的,只需要拍拍肩膀就夠了。再說了,自己心力交瘁的時候,未必有人拍拍自己的肩膀。
梅雨婷回家告訴父母,她不結婚了。然后開車離開?!皩?,不要結婚,我們女兒這么優秀,還擔心找不到好的老公?”梅靖嚷嚷道。其實梅靖的意思是不相信宮一發能夠放棄梅雨婷,她知道兩個人的感情,無非是吊他一段時間,宮一發就讓步了。不過等梅靖嚷完,發現梅雨婷已經走遠,于德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看著梅雨婷的汽車尾燈一閃一閃地遠去,他的心頓時蒼老了很多。
宮三水在家里接到宮一發的信息:“爸,媽。我們不結婚了。我請長假了,我出去走走?!睂m三水把電話打過去,宮一發已經關機。“天涯何處無芳草,現在優秀的男孩子很走俏,出去走一走,看到的是草原,難道還選不到一棵草?”宮三水咬牙切齒,用筷子點著桌面,后來干脆啪地把筷子拍到桌上。
梅雨婷找梅秋葉喝酒?!拔腋杏X很悲涼。”梅雨婷還沒說話,梅秋葉已很是無奈地長嘆一聲?!霸浳乙詾樽约菏亲钚腋5娜?,后來才發現,幸福的隔壁住著悲哀?!泵非锶~的女兒出生后,盡管梅秋葉的父親很想讓外孫女隨自己姓梅,但只有一個孩子,他們只能把想法吞回去,隨了男方的姓“陸”。梅秋葉的公公婆婆還多次夸獎自己的親家識大體顧大局。單獨二孩的政策一出來,雙方老人就積極推動梅秋葉再生一個,從資金支持到帶孩子,各種條件一個一個列出,好像只要梅秋葉負責把孩子生出來,其他就是四個老人的事情。梅秋葉夫妻倆也積極推動“造人”計劃,家庭氛圍“母慈女孝”。對于梅秋葉父母提出的第二個孩子要姓梅,雙方也都認同,好像協議里的附加條款,均沒有異議。
十月懷胎,梅秋葉生了一個兒子,這時候天平突然失衡。梅秋葉的公公發現問題關鍵:盡管兩個孩子一個姓陸,一個姓梅,貌似完美但距離很遠,孫女姓陸,但孫子卻是姓梅。在梅秋葉公公眼中,只有男孩子才是傳宗接代,女孩子只是退而求其次的無可奈何。當年只能生一個,有女孩子,只要零件沒有比別人多,也沒有比別人少那就可以,畢竟別無選擇。如今有得選擇,但發現標準答案掌握在別人手里,心里就不僅僅是酸酸的。梅秋葉的公公利用上戶口的機會,悄悄把孫子的姓改成陸,同時把孫女的姓改成梅。在其心目中,反正有一個,我沒有違法約定,已經仁至義盡,至于哪一個,對方應該不敢挑肥揀瘦。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梅秋葉父親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覺得原來已經不抱希望,沒想到女兒可以再生一個,而且還是“帶把的”,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開了外掛。他買了一串長長的鞭炮,到家廟門前祭告祖宗,還套用了網絡上一句名言“我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誰知道鞭炮聲落,他發現約定被局部修改,是有一個孩子跟自己的姓,不過男的換成女的。他立刻翻臉,譴責梅秋葉的公公沒有遵守規則,單方面毀約。
和諧的局面被打破。雙方陷入拉鋸狀態,時隔一年多依然糾纏不清,并沒有像梅秋葉的公公想象的那樣,只要過一段時間就風平浪靜,而是愈演愈烈。開始的時候還顧及臉面,后來爭執升級,也就沒有那么講究,把爭執公開化?!坝绊懙胶⒆恿??!泵非锶~吐槽。梅秋葉的女兒原來開朗聰明,有個弟弟之后她也非常高興,放學之后時常圍繞著弟弟轉。后來知道自己姓氏被改,盡管才上小學四年級,但她已經知道自己的地位下降,明白弟弟的出生不僅僅是分走了對她的愛,更重要的是顯露出她作為女孩子的雞肋。小女孩的性格發生改變,時常自己一個人發呆,還動輒發脾氣。“今天我發現她背著我偷偷掐弟弟屁股,邊掐還邊罵‘都是你這個害人精?!泵非锶~極為惶恐。梅雨婷經常見梅秋葉的女兒,非常可愛的一個女孩子,她想象這個女孩子掐著弟弟痛罵的表情,越加發現自己不結婚的決定非常正確。兩個人酒越喝越多,有些愁無法借酒消除?!拔也恢牢磥頃l生什么?!泵非锶~痛哭失聲。
梅雨婷打電話給柳蝴蝶,柳蝴蝶正在勸架。家里的兩對老人吵翻了。柳蝴蝶生了兩個兒子,開始的時候,梅雨婷為柳蝴蝶慶幸,反正兩個孩子都是男孩子,男女方都一樣,不會像梅秋葉那樣抓狂,誰知道柳蝴蝶依然遇到問題。
柳蝴蝶的婆家姓杜,娘家姓管。頭胎姓杜,二胎姓管,這個沒有波折。矛盾出現在雙方老人的小心思,為了體現哪個更屬于自己,老人沒有做到一碗水端平。爺爺奶奶有什么好的東西,就給大孫子,說這是我們杜家的血脈,外公外婆則是更疼小孫子,說這是我們管家的傳承。柳蝴蝶多次提醒四個老人,都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不應該區分彼此。但四個老人聽不進勸,振振有詞:“姓杜還是姓管當然有差別。”言語的區別體現到具體行為,到了周末,爺爺奶奶帶著大孫子出去玩,外公外婆帶著小孫子出去。柳蝴蝶原來想安排一起行動,但老人都不同意:一起出去?去哪兒聽誰的?玩過了,到誰家吃飯?一人一天,但周日兩個要上興趣班,只有一天空檔。兩周輪一次,覺得間隔太久,影響親情。兩對老人還比賽似的給孩子買東西,只是天平依然傾斜,無論姓杜還是姓管,都不是做到一式兩份,而是差別明顯。兩個孩子經常為爭奪玩具哭鬧,言辭之中陣線分明。
柳蝴蝶夫妻倆為了這個,和四個老人吵架多次,認為老人已經人為地讓兩個孩子產生敵意。這已經不僅僅是影響親情,而是不利于孩子健全人格和健康性格的形成。柳蝴蝶說得義憤填膺。讓柳蝴蝶爆發的是,兩對老人沒有消停,外公外婆先去公證處做了公證,家產70%歸姓管的小外孫所有,30%歸姓杜的外孫。你做得初一,我做得十五。爺爺奶奶也去公證,不過財產不是三七開,而是二八開,姓杜的孫子得了80%,姓管的才20%。柳蝴蝶憤而搬出去租房子另住。只是老人依然沒有消停,而是等在學校門口,依然用手中的玩具或者美食誘惑兩個孩子?!拔野l現好好的兩個孩子要讓他們給折騰偏了?!绷逕o淚,原來溫馨的家庭氛圍戰火紛飛,矛盾已經按不住,在明面上穿梭飛舞?!皝y彈掃射,我們已經傷痕累累?!绷葱募彩?。
“天啊,居然還有這樣的后遺癥?!泵酚赕玫囊粋€同事聽了這故事,大驚失色。她剛要走進婚姻殿堂,她父母也是把姓氏看得很重,這位女同事未雨綢繆,在戀愛這條路上不敢放開去愛,她時刻關注這條路的危險地段,為此她不惜掐斷了一段戀情,找了一個同姓的男朋友。以為自己的婚姻已經消除了一個重要障礙,聽了柳蝴蝶的故事,她忽然心驚:也許明溝沒有但陷阱依然存在,澎湃的激情忽然消減許多。
“女兒,還是去看看吧,不能因為摔了一跤就不往前。”梅雨婷收到父親于德坊的短信。她看了看,刪除了。她當年在情未了咖啡屋之所以有悲涼的感覺,就是從宮一發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于德坊和梅靖是大學同學,當年于德坊能夠追上梅靖,眾人羨慕的目光之外,有個條件就是孩子要姓梅。梅靖父母雖然在城里生活,但骨子里還有老家鄉村的觀念,把姓氏看得非常重。于德坊曾經在一次和同學喝多的時候,評價其岳父岳母屬于“地瓜屁沒放干凈的城里人?!逼鋵嵱诘路缓退麄兪俏迨叫Π俨?,否則也不會耿耿于懷。于德坊在梅雨婷落戶口的時候,原來想叫梅于婷,他內心的小九九是很少有人打招呼的時候是連名帶姓,于婷就會給人姓于的錯覺。他的小心思被梅靖一眼看穿,梅靖當即反對。爭執幾次之后,于德坊承認失敗,看到丈夫垂頭喪氣,梅靖同意女兒取名梅雨婷。畢竟姓“雨”極為少數,至少周邊的人不會覺得雨是姓氏,但多少和“于”沾邊。梅靖這屬于打了幾巴掌帶給顆糖。梅雨婷曾經佩服媽媽絕對是個高手。
梅雨婷對母親的佩服日漸減少,但并沒有此消彼長,增加對父親的佩服,而是日益覺得父親可憐。當她發現父親叫自己的時候,故意把第三聲的“雨”字讀得有點輕揚,小時候還以為是父親普通話不準確,后來才意識到這是父親在變相地占便宜,要把自己稱為“于婷”。當然父親的小聰明只有母親不在的時候才敢稍稍露出一點面目,母親在場的時候,父親叫自己從來都是“婷婷”。梅雨婷有時候希望父親和母親大吵一場,甚至摔碟子摔碗然后破門而去,但父親從來沒有如梅雨婷所望,都是怯怯地收場,只是在母親趾高氣揚出門而去以后才長吁短嘆,點上煙狠狠地抽一口。
當年在情未了咖啡屋,如果宮一發說出一句“我們不管大人怎么想,我們按照自己的意愿來”,無論孩子姓氏如何安排,梅雨婷可能都會義無反顧地和宮一發站在一起。只是當宮一發囁嚅地欲言又止,梅雨婷的心突然一痛,她想到父親于德坊,想到他那有意為之把“雨”讀得聲音上揚,想到他的長吁短嘆。梅雨婷心目中有關宮一發的形象轟然倒塌,然后再也豎不起來,一棵草再生機盎然也是草。宮一發離開之后,梅雨婷經常聽的歌曲就是《你在他鄉還好嗎》,牽掛,但不尋找。
梅雨婷知道,即使自己找到宮一發又如何?依然沒有結局。她無法面對宮一發,無法面對雙方父母,她發現自己掉進一個旋渦,一直轉,但甩不出去。宮一發知道梅雨婷的個性,她說回不去了就肯定回不去,連嘗試都不會。宮三水夫妻多次勸解,但宮一發每次都是默默無語,面對母親的眼淚,他也想找個人結婚算了,但每次相親,他都是拿梅雨婷比較,最后都無疾而終。他悲涼地和父母說:“你們去選一個人吧,只要愿意結婚,我都可以?!睂m三水夫妻發現兒子已經走上一條路,他們想等兒子走回來,但遙遙無期。
“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我還是那么喜歡你,想與你到白頭。”每每聽到這句,梅雨婷都想流淚。她的心觸動,但腳步已經不想跋涉,她掙扎不出那個旋渦?!拔覀兌贾阑橐鰰目呐雠觯袝r候道路上的坑坑洼洼只是顛簸一下,有時候卻會成為斷頭路。”梅雨婷、梅秋葉和柳蝴蝶又聚在一起喝酒,盡管知道酒精麻醉不了自己,可是她們依然義無反顧。
“我今天把兩個孩子揍了一頓。”柳蝴蝶仰脖喝了一杯酒,“我宣布了,如果雙方老人再不止步,我只好止損,放棄兩個孩子的繼承權,帶著孩子離開?!绷挠職庾屆非锶~和梅雨婷佩服不已。“為了你的勇氣,干杯?!泵非锶~舉杯。梅雨婷沒有舉杯,她感覺這杯子好重。
“貴姓?”梅雨婷一聽到這兩個字,就好像過敏一樣,有點歇斯底里,想吵架。她知道自己這輩子走不出來了?!俺诵帐希渌际歉≡?。”梅雨婷坐在情未了咖啡屋當年他們分手坐的位置,頭腦中只是回旋著兩個字“貴姓”,咖啡是香的還是苦的,不知道。不知道的,何止是咖啡的味道?
責任編輯林東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