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淇琳

外婆的小院里有一株矮松,雖高不盈兩米,但樹干粗而直。一年冬末,外婆請來工人修理院里的水池。天氣冷,工人在矮松旁架了個爐子,一陣大風吹來,竟將松枝燒了起來,工人手忙腳亂地滅了火,矮松的樹身卻已經環繞著一圈圈疤痕。
外婆依然對它悉心照料,到了第二年夏天,疤松又長出了密密的新枝。我站在疤松面前,覺得如果一棵松的心里藏著一個盛大的春天,又怎么會輕易朽掉呢?
認識那個折紙的少年還是上次回鄉時。午間閑極無聊,便沿著堤岸逛到了他的折紙屋去。休息時間沒有什么客人,他獨自坐在那兒折一只長著翅膀的“青蛙”。我在他的折紙屋里購買了一套四十八色的彩紙,與他聊了起來。
少年說,他為每一款折紙都設計一個故事,就像他給那只紙青蛙設計了這樣一個故事:它原本是一只井底之蛙,但它奮力躍出深井,長出了翅膀,然后翱翔藍天。
想到《小窗幽記》中的一句:“鄙吝一消,白云亦可贈客 ;渣滓盡化,明月自來照人。”所以拋卻狹窄的心胸,白云也可以作為禮物贈送給客人;消除掉雜念和欲望,明月自然會來照亮人。
傍晚時分,經過一座古老的石拱橋旁,落日的余暉浸透它的身體,使它散發出一種類似包漿的柔和光澤。雖然它看上去粗糙蒼老,卻依然有著水潤的生機和活力。
于是覺得,每一個優雅的靈魂里,內心一定停駐了很多很多光。
想起元代散曲家張養浩的詩句:“折腰慚,迎塵拜。槐根夢覺,苦盡甘來。花也喜歡,山也相愛,萬古東籬天留在,做高人輪到吾儕。山妻稚子,團欒笑語,其樂無涯。”
張養浩辭官歸隱之后,寫了不少散曲,其中有一首:“俺住云水屋三間,風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鬧,且向昆侖頂上看。身安,倒大來無憂患;游觀,壺中天地寬。”
看盡了人間浮華,張養浩決意把人生交付山水自然,“守著這良田數頃,看一會雨種煙耕”“有花有酒有行窩”,在云山之中、溪水之旁,筑上幾間茅屋,更何況還有翠竹千竿。在這樣的生活環境里,詩人仿佛置身于仙家所居的昆侖山頂,俯瞰紅塵中的紛紛世情、冗冗俗態,想到此處,他不由慶幸自己跳出了風波險惡的宦海,贏得了身心的安寧,連花與山都為之動情。
“花也喜歡,山也相愛”,就這樣入了我的心。
人生詩意的活法,于喧囂中不生煩擾,如此一路行去,你的內在優美了,人生猶是“花也喜歡,山也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