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茶飲茶去

◎ 陳魯民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

茶不過兩種姿態，或浮或沉。沉時坦然，如刀槍林立，皆有鋒芒 ；浮時淡然，像萬里飄萍，一片一趣。人亦如此，誰都不可能一帆風順，免不了會起起落落，“風起滿城山果落”；誰都不會始終高開高走，總是要上上下下，“身世沉浮雨打萍”。

人生起落很正常，關鍵是起時不要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落時也不要灰心喪氣，一蹶不振。毛澤東、鄧小平、范仲淹都曾三起三落，章太炎則“七被追捕，三入牢獄”，他們都呈現了難能可貴的君子風節，英雄情懷。一是百折不撓，志向不移，咬定青山不放松，不向命運低頭；二是寵辱不驚，身居高位時不趾高氣揚，落入低谷時氣節不改，終于迎來柳暗花明的歷史轉機，書寫了人生輝煌。

飲茶者無非兩種舉動，拿起與放下，做人也要拿得起放得下。拿得起，千鈞重擔能上肩頭，家國大事敢系于一身，關鍵時刻要站得出來，生死關頭要頂得上去，有擔當，敢負責，“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放得下，功名利祿能輕看，雞蟲得失能小看，勝敗利鈍能淡看，世態炎涼能笑看，壇壇罐罐能棄如敝屣，風風雨雨能從容鎮定，得之淡然，失之泰然。拿起時，叱咤風云，“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放下時，心靜如水，“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茶有濃有淡，濃有濃的苦釅，淡有淡的清香。人生也應濃淡兼而有之，該濃的濃，該淡的淡。人各有志，不論有意無意，如果選擇了濃墨重彩的生活方式，那就要傾情投入，全力以赴，臥薪嘗膽，拼搏進取，以求奮斗成功，成名成家。而要想過輕描淡寫的生活，瀟灑隨意，不受拘束，就要有甘于寂寞、默默無聞的思想準備，看見人家的好處不要眼紅，看見人家的發達也不要嫉妒，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能把濃墨重彩的生活過出威風，過出輝煌，需要大本事；能把輕描淡寫的生活過出詩意，過出韻味，則需要大智慧。美麗的風景可能在名山大川，也可能在小橋流水人家。

茶有粗有細，粗有北京大碗茶，劉姥姥可以連喝三大碗，暢快淋漓，如同牛飲；細如福建工夫茶，如妙玉者，水要講究，茶系上品，茶具須精致，茶友當高雅。人生諸事，紛繁復雜，也須粗細得當，該粗的就大而化之，粗線條，大概其，差不多就成，沒必要大費周章，譬如吃喝玩樂之類；該細的則要精益求精，一絲不茍，功夫要下到，精力要用夠，譬如干事業，興局面，做學問，搞研究。著名學者易中天曾說過：“我不敢說別的大話，但有兩句話做到了。無一日敢懈怠，無一事敢馬虎。”不敢懈怠就是勤奮惜時，不敢馬虎就是認真敬業，如果誰具備了這兩條還不成功，老天都不會答應。

“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一酒一茶陪了國人幾千年，陪他們哭陪他們笑，陪他們愁陪他們樂，無怪乎梁啟超把飲茶看作是國籍的象征，曾放言：“不喝茶還能成為中國人？”魯迅也說過：“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早晨飲茶，可得一天清醒；下午飲茶，能掃半日倦怠。得志時飲茶，心曠神怡，志得意滿，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失意時飲茶，苦澀在心，能安穩情緒，自我療傷，不妨苦中作樂。

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滿也好，半也好，不去爭它；濃也好，淡也好，各具味道。苦也好，香也好，各取所愛；熱也好，涼也好，等閑視之。不論是人生高峰，“春風得意馬蹄疾”，還是人生低谷，“屋漏偏遇連陰雨”，都是尋常之事，不必過于縈懷，大驚小怪，還是聽趙州和尚一句勸：飲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