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密配料

孔燕

趙剛自小母親去世，父親對他管教嚴格，不聽話就是一頓打，這讓趙剛漸漸養成了叛逆不羈的性格，四處跟人打架斗毆。

終于有一天，趙剛失手把人打成重傷，被判坐了三年牢。出獄后，趙剛回到家里，見家徒四壁，一問才知道，原來父親為了爭取受害方諒解幫他減刑，花光了所有積蓄，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

望著白發蒼蒼的父親，趙剛大哭一場，痛下決心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趙剛打起精神開始找工作，可是他一沒學歷二沒技術，再加上坐過牢，幾個月過去了還是只能四處打零工。

這天，趙剛又出去碰運氣，正在街上走著，耳畔突然響起幾聲微弱的貓叫聲。他循著聲音找過去，發現路邊的河道里有一只小貓，正在無助地哀嚎。

趙剛見河道距地面也就一米多高，索性跳下去把小貓抱了上來。趙剛見小貓脖子上掛著一塊吊牌，上面寫著某某寵物醫院，就抱著貓走到大路上四處打量，見路對面正好就是這家寵物醫院，他趕緊找了過去。

進門一問，果然是寵物醫院跑丟的貓，前臺是個年輕女孩，找貓找了半天，此時見趙剛把貓完好無缺地送回來，高興極了，對趙剛說了好一番感謝的話。

趙剛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一抬眼，突然見大門玻璃上貼著“招聘”字樣，他鼓足勇氣問道：“請問你們這里是在招人嗎？”

女孩熱情道：“是呀，我們正在招寵物美容師、寵物醫生，你有興趣的話，可以來試試！”

這兩份工作趙剛哪個都干不了，可他不死心，又問女孩：“你們招不招干體力活兒的，比如打掃衛生、搬運貨物啥的，我不怕苦不怕累，啥活兒都能干！”

女孩一怔，搖頭道：“不招！”

趙剛不死心，他轉身瞥見前臺桌子上壓著一摞應聘表，就又問道：“可不可以讓我先填個應聘表，如果以后有合適的職位，你們隨時聯系我，我隨叫隨到！”

“那好吧。”女孩一邊答應著，一邊拿了一張空白表遞給趙剛，趙剛填完表就離開了。

趙剛本來沒抱什么希望，豈料幾天以后，女孩竟然打電話過來，說貓主人非常感激他，幫他介紹了一份面館學徒工的工作，包吃包住，工資按月發放，問趙剛愿不愿意去。

趙剛一聽高興壞了，又能賺錢又能學手藝，這么好的工作往哪兒找去，他連說了好幾個“我愿意”。

掛斷電話，趙剛才想起自己剛才只顧高興，連貓主人的名字都忘記問了，再打電話過去，對方卻一直占線，趙剛只好先作罷。

第二天，趙剛按照女孩給的地址找了過去，是一家叫劉家面館的老字號，上下二層樓，規模不小。

趙剛進去之后說明來意，被領到后廚的辦公間里，見到一個頭發花白、面色紅潤的老爺子，趙剛趕緊上前，恭敬道：“劉總好，我是……”

“什么總不總的，你是來當學徒的，叫我師父！”

師父開門見山地告訴趙剛，店里眼下缺人，至于能不能留得下，就看趙剛個人造化了。

趙剛心頭一緊，忙道：“您放心，師父，我一定好好干，絕對不干任何對不起師父、對不起良心的事！”

師父點了點頭，面色緩和了不少。喊人把趙剛帶到二樓員工宿舍，趙剛挑了張空床，把行李往上一扔，就跟著來人去后廚了。

一進后廚，趙剛就被安排了一堆活兒，掃地、洗碗、收拾垃圾。趙剛明白，給人家當學徒都是從打雜干起，除了悶頭干活兒，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說。

和趙剛同住一屋的幾個小伙子也是來當學徒工的，晚上收工后，大伙兒常聚在一起閑聊。

沒多久，一個叫強子的小伙子抱怨說，自己來了小半年，還是在干打雜的活兒，師父也不教點兒真本事，其他人也都附和。

此時一個叫大峰的人說，現在的面館能有啥本事可學，揉面搟面都有機器，花點心思就能學會了，最難學的是“秘方”。

強子一聽來了精神，問道：“啥秘方，你給大伙兒說說？”

大峰神神秘秘地說：“咱家面館熬制骨湯的配料都有啥，你們知道嗎？”

強子不屑道：“這有啥不知道的？配料表不是人手一份嗎？”

大峰又道：“這其中有一味絕密配料，你們知道是啥嗎？”

大家有說生姜的、有說八角的，還有說肉蔻的，大峰都搖頭，最后沖眾人招了招手，等人都聚過去，才壓低嗓子道：“是勺子！”

“什么勺子？”

大伙兒的興趣一下子就給勾起來了，都紛紛追問大峰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大峰同學的父親曾給劉家面館當過學徒。據他說，劉家老號有一把祖傳的勺子，是用特制的木材打造后又浸泡在上百種香料里腌制多時而成，香料的味道和木材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久而久之，勺子本身就具有了與眾不同的味道。

熬好的骨湯用這把勺子攪拌過后，會產生一種獨特的香味，聞著讓人食欲大開。據說，每一鍋骨湯熬好后，師父都要親自用這把勺子攪和過才出鍋。

多年來，在劉家學手藝的人雖多，可因為缺了這把勺子，即便出徒了去開店單干，也熬不出和劉家一樣味道的骨湯。

大峰一番話把眾人說愣了。強子撓了撓頭，道：“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來這么久，后廚所有的勺子都摸過一遍了，也沒見過有自帶香料味的勺子啊！”

大峰嗤笑一聲，道：“傻小子，這么寶貝的東西，師父能隨隨便便擺在外邊嗎？肯定是藏得嚴嚴實實的！”

強子嘴快，道：“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把勺子藏在哪兒了？讓咱們見識見識也好啊！”

強子這一說，大伙兒的眼睛都亮了，正在此時，外面響起了師父的咳嗽聲，眾人趕緊散了。

臨睡前，趙剛出去洗漱碰到大峰。大峰叫住趙剛，道：“你剛才一句話也不說，是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

趙剛平靜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大峰道：“你就不想知道勺子藏在哪兒了？”

趙剛搖搖頭。

大峰嘿嘿一樂，在趙剛肩上拍了兩下，道：“你這人挺有性格啊！”

此后，大峰對趙剛的態度愈發親熱起來，趙剛干啥他干啥，趙剛去哪兒他去哪兒，平時“哥長哥短”的叫著，儼然一副“親兄熱弟”的模樣。

一天晚上收工后，趙剛正打算回宿舍，大峰突然把他叫到外面一處僻靜的角落，正色道：“趙哥，我要干件大事兒，想請你和我一起干。”

趙剛納悶道：“啥大事兒？”

“我要去偷勺子！”

緊接著，大峰告訴趙剛，他早就打聽過了，外面有人出高價要買這把勺子，他來面館就是奔著勺子來的。

說到這里，大峰又道：“上次我在宿舍里透露勺子的時候，我觀察了一下，只有你一個人不動聲色。你話少、沉得住氣，是個能成事的人，我現在正式邀你入伙兒，怎么樣？”

想不到大峰竟然抱著這樣的打算，趙剛驚呆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大峰，我不會去的，你也不要去！”

“趙哥，開小面館發不了財，再說缺了勺子你也做不出和劉家一樣的味道，何苦一條死路走到頭呢？這勺子能賣幾十萬，到時候咱們把錢一分，還不是想怎么瀟灑就怎么瀟灑？”

想起自己以前坐牢的經歷，趙剛心里五味雜陳，他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不行就是不行。犯法的事我不干，我勸你也斷了這個念頭，否則別怪我報警！”

“怪我瞎了眼，想不到你不光膽小怕事，還翻臉不認人！”

大峰冷笑一聲轉身就走。當晚，大峰沒有回宿舍。第二天一早，師父告訴大家，說大峰辭工了，以后不會再來了，趙剛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想不到過了兩天，師父的辦公室就被偷了，書桌、柜子、沙發被翻了個底朝天，連柜子里的保險柜都被撬開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師父不僅不讓人報警，還絕口不提丟了什么東西。

大伙兒私下里都說是勺子被偷了，丟了祖傳寶勺，就等于丟了祖傳味道，師父不敢說實話，是怕流失顧客。

沒幾天，又有消息傳出來說大峰被人打了，有人說是師父找人打的，恨他泄密；也有人說勺子就是大峰偷的，他跑路的時候被人截胡了，一時間，眾說紛紜。

可師父卻跟沒事兒人似的，照舊每天教大伙兒煮面熬湯。沒多久，店里又有人辭工了，漸漸地，辭工的人越來越多，最后，宿舍的人走得就剩趙剛一個了。

這天是母親的忌日，趙剛請了一天假回去給母親上墳。第二天一早，當他回到面館的時候，見師父正站在大廳里跟大伙兒說著什么。

趙剛趕緊推門進去，可是一進門，頭頂就響起齊刷刷一片聲音“趙經理好！”

趙剛傻眼了，自己怎么成趙經理了，師父卻對他點點頭：“跟我來吧！”師父把趙剛領進辦公室，親手給趙剛倒了一杯茶，才慢悠悠道：“三個月前，我和我兒子打了個賭，結果我輸了，不過，我輸得高興！”

趙剛一聽滿腦子都是問號：“師傅，您在說什么啊？”

“還記得你救的那只小貓嗎？我兒子就是貓主人，那家寵物醫院也是他開的。”

“啊？可您說過您跟貓主人很久不聯系了……”

“是啊，他之前為了開寵物醫院，半年不回家了！”

緊接著，在趙剛震驚的眼神中，師父道出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師父的兒子從小就喜歡小動物，長大后更是考取了獸醫學院。畢業后，師父本想讓兒子回家來繼承面館，可兒子卻根本不感興趣，父子倆談了幾次都不歡而散。

后來，兒子更是在師父的反對聲中和朋友合伙兒開起了寵物醫院，師父一氣之下半年沒理他，如果不是因為趙剛，父子倆恐怕現在還在冷戰。

“那天你為了救小貓渾身泥水，我兒子在二樓看得清清楚楚，他又看了你的應聘表，你在表上寫了自己曾經坐過牢，于是他就來找我了。我一開始是不同意的，可我兒子說，你坐過牢卻不隱瞞，說明你誠實；你自己正遭遇困境，卻還救助小貓，說明你善良。一個誠實又善良的人，即便做過錯事走過錯路，也值得給他一個機會。于是我們爺兒倆就打了個賭，如果你能通過我的考驗，我就不再強迫他回來繼承面館，也正好給自己找個幫手……”

師父還在說著，趙剛卻早已紅了眼眶，他顫聲道：“師父，您兒子在哪兒，我想見見他，親口對他說聲謝謝！”

師父哈哈一笑，道：“咳，你們不是早就見過了嗎？他就是大峰，那天被你打了一拳，眼眶還是青的呢！你還限他一個月之內把勺子還回來，否則就報警，你讓他上哪兒去給你找勺子啊？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他瞎編的，根本就沒有什么祖傳勺子，不過是憑良心做買賣，不偷工減料、不以次充好！這小子還自豪呢，說得虧他想出這么個絕密配料的主意，把意志不堅定、心術不正的人都篩掉了……”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