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昆明


申霖搞宣傳活動回來,獨自從護城河畔走過時,看到沈大爺正坐在岸邊草地上休息,身旁放著一個垃圾打撈網。
“大爺,您歲數這么大了,還給人家打工啊?每月開您多少錢?”申霖以為沈大爺跟一些大叔大媽一樣,乘著身子骨還硬朗,出來打份零工。
“誰給開錢?我給自己打工。”沈大爺呵呵一笑,從上衣口袋摸出一包煙,點上一根邊吸邊嘮叨起了往事。沈大爺小時候,這條河水清徹見底,后來,河兩岸陸續建起很多工廠,有些廠直接將污水排到河里,河水慢慢變質。最嚴重時,別說魚蝦和鳥不見影兒,連人走近河邊都被熏得惡心頭暈。再后來,國家開始重視生態環境保護,岸邊的工廠不是關停,就是遷移,加上好好治理,河水又慢慢返清,魚蝦和鳥兒又回來了。不過,有些人還是素質差,隨手往地上和河里丟垃圾。這幾年,退休在家的沈大爺覺得閑著也是閑著,干脆義務干起了河道清潔工。
講完這些,沈大爺問申霖手里提的什么。
申霖從手上綠色宣傳袋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沈大爺。
那是綠色稅制宣傳冊,沈大爺翻開看了看,咧嘴一笑:“早就知道,征水資源稅是為了節約用水,鼓勵大家不要過度開采地下水;征環保稅是為了節能環保,減少污染。”
“真沒想到大爺這個歲數,還這么與時俱進!”申霖由衷夸贊。
“我退休前,在鐵路宣傳科干過幾年科長,這眼界,比很多人強得不是一丁半點兒。”沈大爺不由自我炫耀起來,“閨女,你叫啥?多給我幾份,我替你宣傳宣傳。”
“申霖,我把這些都給您,單位還有,下次我給您多帶點兒。”一聽沈大爺自愿義務宣傳,申霖樂了,“干脆,我跟局里說一下,聘您老為義務宣傳員,您看行么?”
“行,這事我順便就干了。”沈大爺性格爽朗,一口答應。
申霖頗覺與沈大爺投緣,看附近沒人,低下聲問:“大爺,跟您打聽一件事。有人說騰飛公司偷偷往河里排污水,您看見過沒有?”
“有這事兒?”沈大爺挺直了腰桿,神情異常嚴肅,“這可是關系大家伙的事兒,我以后留意著,要是讓我發現,我絕不會坐視不管。”
“您老仗義!”申霖又豎了下大拇指,“我偷偷跟您說,我是聽到有人說,才在暗中調查這個事。您老要是發現了什么線索和證據,就偷偷告訴我,我來處理。”申霖將一只手放在嘴邊,唯恐走漏了風聲。
“放心,這事兒包我身上了!”沈大爺還挺默契,也低下聲來,“小申,你為啥不親自去那個廠看一下?不就啥都知道了?”
“那個公司嚴得很,門口有監控和保安,平常人不讓進去。我要是穿著這身制服去檢查,人還沒進去,說不定證據就藏起來了。”申霖為難地說。
“真沒想到,他們這么鬼?不過我有個辦法……”沈大爺臉上浮起了神秘的笑容,“他們廠有個后門,我跟看門的人熟悉,我就說你是我的侄女,我帶你進去看看,保準沒事。”
看沈大爺胸有成竹,申霖跟他約定了進廠時間。
這天上午,申霖穿著便衣,跟著沈大爺通過后門,大搖大擺進了騰飛公司。很多人都熱情地跟沈大爺打招呼,一路暢通無阻。
沈大爺就像在自己家一樣,無所顧忌,領著申霖到這個車間看看,那個倉庫轉轉,竟沒一個人過問。乘別人不備,申霖拿出手機,偷偷拍了一些照片。
兩人在公司轉了一圈,又從后門出去了。
“你拍這拍那的,瞧出問題沒有?”沈大爺好奇地問。
“沒白跑,這個騰飛有問題。”申霖翻出幾張照片,給沈大爺看,“這兒有一口機井,正在抽水。在水資源稅這塊兒,水利局和我們單位信息互通,這個騰飛公司根本沒辦過取水許可證,也沒交過水資源稅,所以我敢肯定,這是他們私自打的一口井。您老再看這條暗渠,如果不注意,還真沒人發現。在征環保稅這塊兒,企業有幾個排污口,排放量是多少,環保局也是跟我們共享信息的,這條暗渠他們從沒報過。”
經申霖這么一分析,沈大爺驚訝失色,恍然大悟:“這群兔崽子,真沒想到,他們竟敢背著我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你別管了,我找他們說理去,還沒王法了!”
“大爺,這事讓公家處理就行,您老不要去。”申霖擔心沈大爺跟對方起沖突。
“我不會有事的。”沈大爺擺了下手,“明天我就讓他們老總親自上你們單位,賠禮道歉,接受處罰。再咋賺錢,這禍害子孫后代的事可不能干!”
沈大爺不聽申霖勸阻,三步并作兩步直奔騰飛公司而去,這回走的是正門。
申霖為沈大爺捏了一把汗,她站在大門口前面等,心想沈大爺要是長時間不出來,她就報警。
申霖心里惴惴不安,等了半個多時辰,沈大爺安然出來了,神情坦然:“小申,我跟他們老總說了,你就回去等結果吧。”
申霖松了一口氣,心想沈大爺在這一片的威望還是挺高的。
次日,果如沈大爺所言,騰飛公司的趙總連跑水利、環保、稅務三個部門,承認了私打機井偷排污水少報稅款的事,甘愿接受處罰。
數日后,趙總給申霖打電話,說明情況。申霖這才知道,沈大爺和趙總是父子關系,沈大爺有一兒一女,只是兒子隨母姓,女兒從父姓,一般外人都不知道。
申霖豁然茅塞頓開,怪不得沈大爺進入騰飛公司“有恃無恐”。
趙總又提出,想邀請申霖到騰飛公司上一堂綠色稅制課,申霖痛快答應了下來。
講課那天,沈大爺也跑到會場,坐在后排恭恭敬敬地聽。散會后,沈大爺拉著申霖一只手說:“你給他們上了一課,也給我上了一課,放心吧,該咋做,我和趙總心里都有數。”
“過幾個月,再請你來參觀,到時候肯定不一樣。”趙總似乎有了新的計劃。
三個月后,受趙總之邀,申霖再次到騰飛公司參觀。這回公司環境果然大變樣,新種了很多花草樹木,最重要的是增添了一套現代化污水處理和水循環利用設備,煥然一新。
趙總指著設備介紹說,這是老爺子親自監工上馬的,安裝這套設備后,公司用水量減少一多半,排出的水也不會對土地和河流造成污染,用水方面的稅費支出也減少了一大半,最近縣政府領導和專家們都過來看了,準備將騰飛公司作為轉型升級的“綠色標桿”宣傳推廣,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看到公司和趙總的轉變,申霖頗為欣慰。
周末,申霖穿一件紅色志愿服,到河邊參加一個撿垃圾活動。
正值盛夏,景色怡人。浮在水面的荷葉層疊交織,滿目碧翠,那一支支盛開的荷花宛如仙子,清新脫俗,隨風搖曳,不知哪兒來的一群野鴨子正在河里游水嬉戲。
沈大爺劃著一條小船,在河里撈水草。岸邊有幾個工人忙著種植花草。不遠處,先申霖而來的十幾個年青志愿服務者已經行動起來。
輕輕的劃船聲,此起彼伏的野鴨叫聲,還有沿岸人們的歡笑聲,宛如奏出的一支特殊交響樂,都在慶祝這座水上花園之變。
申霖沖沈大爺擺了擺手,也迅速加入志愿服務隊。她相信,只要人人都愛護這條河,河兩岸就會變為一塊風水寶地,讓大家的生活越過越有滋味。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