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焚書篇

華清

夢中焚書

曠野里荒地上，有一架木做的小屋

屋里塞滿了蛛網包裹的竹簡和圖書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他獨自

擁有著這份孤單、安靜和冰冷

饑餓中，他取下一本，啃一口

再用燈火引燃取暖，讓它發出一陣

動聽的嗶剝聲。就這樣一本一本

他在燒它們，開始是偶然和好奇

后來是過癮，是危險游戲后

一個習慣性的加熱動作，慢慢地

他引燃了自己的身體，將下陷的小屋

變成了一堆火，在夢中他渾身燥熱

發出沖天的光焰，并最終成了

有史以來，第一個自我焚書者

薤露

朝露待日唏。只因這

是懸于草尖的一顆，微小而過于晶亮

且在晨風中微顫，因寒涼和夜氣而凝

這閃耀于空氣中的一滴，如同眼淚

正望著相鄰不遠的另一滴，兩滴

渴望著共同成為溪流，江河，或大海

但現在，它們只能孤獨地晃動于草尖

枝頭，作為孤單無依的微小顆粒

作為想象中光明而柔軟的水晶，玻璃

寶石，存在于日上一竿前的一刻

從漫長的黑暗中等待，祈求

在朝陽中有片刻的閃耀，然后消失

于空氣，或在一只腳的踐踏下

落入塵埃與污泥，哦，一顆朝露！

仿佛它的誕生，只是為了這一刻的

消失，讓看見這一情景的人，從渾圓

而晶亮的露珠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像

雪人

雪地上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雪人，他

在用雙手和熱氣，塑造另一個。

他的臉上和身上，都覆滿了涼涼的雪花

他雪中的雙手像在不停地摶著一首詩

一個小號的創世紀。開始時只是

出現了一個叫“雪人”的詞，一個

潔白的意象，之后出現了有弧度的句子

再之后，是出現了酷似的形體

綿密如雪的造型，而后，是一具

詩一般致盲的性感胴體。看哦

那作品己開始反過來，注視它的創造者

就像是夏娃返身欣賞亞當的肋骨，仿佛他

比常人更顯得抽象一些，他手中

正快速地誕生著栩栩如生的這一個。雪

下著，紛紛揚揚，大地上的一切都

己被造物者埋沒。唯有他，變成了亙古

以來的一個自造者，在一片

史前的白茫茫中，創造了一個——

完全屬于自己的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