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暄犬吠

草予

人從鄉下風風光光住進城里，還記掛著鄉下的一切。青山繞村，綠樹環屋，朝聞雞鳴，夜聽犬吠，種種美好，也想一并搬進城里。

雖在繁市高樓，還對田園生活念念不忘。于是，一抔土，幾株秧，就成了菜畦一方。一棵樹，幾盆花，也成了森林半座。雞鴨同住不便，只得作罷。貓犬共處無礙，正好做伴。

鄉下的狗，有命在身，需要看家護主。鄉下人家很少會白養一條狗，拴在門口，主人歸來搖尾相迎，生人逼近放聲高吠。一條狗知道，如果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那就太不識相了。該靜的時候靜，該吠的時候吠，親者親，疏者疏，有分有寸，有遠有近，才是思源知恩。

挑揀吃食，也不識趣。大骨大肉也好，剩菜殘羹也罷，狗，皆不在意。當然，人也不會過分慣著一條狗，自己吃什么，狗跟著吃什么。狗不嫌家貧，狗一輩子死心塌地，與一家人同甘共苦。

狗在家里，備足水糧，主人可以安心離家好幾日。

城里的狗，沒有了看家護主的重任。人，不指望一條狗做什么，老實在家待著就好，如若不行，別太拆家惹禍便好。對生人不吠不叫，也都值得原諒，相反，一條狗對生人咬得太兇，嚇到對方，反倒招罵。

在吃上，人吃人糧，狗食狗糧，互不相干。優渥人家，更有定制的骨棒肉干。亮毛美毛，修甲修容，甚至潮衣萌服，人在狗的身上費盡心思。

遠行在外，家里的狗，還讓人牽著腸掛著肚。

鄉下很少有閑逛的狗，繩鏈斷了，也不擅離職守。狗，認準一家人，就會守護一扇門。因為一條狗不會主動離開，若是丟了，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城里有遛狗一說，人和狗一同散步，一根繩拴連著，有時人拉著狗，有時狗拽著人。早晚一遛，成了雷打不動的一樁家務。在城里閑逛的狗，是無主的流浪狗。它們覓食、尋宿，過街、穿巷，是城市里另一個奔波的群體。城市里，多一條少一條流浪狗，沒人會知道。可是，人會四處尋找自己走失的狗，遍地張貼“尋犬啟事”。啟事里，有一張愛犬的萌照，詳盡描述毛色大小特征，及走失時間地點，并承諾重酬相謝。語詞之中，狗主心急如焚。

看似是人在千方百計苦覓愛犬，實則也在苦尋彼此的陪伴時光。一條狗如果丟了，人的一大段時光也跟著丟了，心也空了一塊，相處越久，空缺越大。

在鄉下，一聲狗語，往往牽出一串狗吠。它們你一聲，我一句，在村莊上空聊著天。人聽不懂它們的話，也沒時間去琢磨它們的話。它們聊得再大聲，都是飄在空氣中的悄悄話。

城市里，很少聽見狗吠。偶爾，一條狗興沖沖向空中拋出一句話，卻遲遲沒有另一句狗語應答。這句話，孤單單掉在地上，又不見了。并非城里的狗不愛聊天，而是主人和它們有說不完的話。做人的聽眾，已經足夠一條狗忙活的了。

（編輯? 高倩/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