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書（外二首）

鐘漁

從閃電里，移植過一節骨頭

從黑夜里，抽取過明月之光輝

從漂泊的異鄉，始終謄寫下紙上的故鄉

我是我自己，也是自己的親屬

簽下自己的手術同意書

獨自面對的狂風暴雨，沒有讓我回過頭

吞下干餅子，生下如水的孩子

被踐踏的雪地上，有不斷萌發的綠葉

受過多少苦，上帝總會派一個天使來

輕輕吹口氣，敷下更多的蜜

在水晶破碎的淬煉里，鍛造出蘭草的香氣

在流言和誤解里，微笑著吞下淚

那副蒼老的容顏，被人愛過和

依然愛著

行到此處，風已清云已淡

有可以挽著的另一只手

有身邊隨時盛開的三兩朵鮮花

坐在花叢中，寫下這些愛與恨

活在這樣一個時代，身前身后

都有不斷的狂風

我慶幸我經歷了所有，就要走到黎明

這夜醒來，陽臺籠罩著光

青藍，柔和，迷蒙

伸出頭，我望到了月亮

她秘密地觀照，靜候著我——

而我竟不知

那具在白天幾乎燃燒殆盡的軀體

在此獲得劇場般的圓滿追光

月輝似箭鏃

把莫名的涌動，反射回人間

溢出夏夜的濃麗

如今的夜，鮮有月色

鮮有花香

鮮有人窺破

一個透明的陽臺，輕易吐露出

夏至的秘密

——白天太漫長

而離開月色，我們必將無法交談

這是花楸山上的一滴露珠

別碰落她

否則，我們將無處棲身

避開高懸的酒令和擁抱

我，我們停在半空里

左邊是崖

右邊卻有圣旨，豁免了我們的塵土飛揚

心思雜亂者，易墜入深淵

一心風中誦讀的，燭火

站在高山之巔

完成了茶圃對日出的膜拜

回到前一個墨綠色的深夜

臨淵而住的人們，把從山外帶來的潮濕

擰成雨水，下到臨窗的杯中

對飲彼此的寂靜，在紙上寫下

我們，“度過水晶一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