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壞了修好它

凌云

老陳早晨倒垃圾時，發現垃圾桶里有一把傘。

這把傘他認識。那天他從老家來城里，兒子去車站接他時正趕上下雨，他和兒子都沒帶傘。幸虧出口處有賣傘的，兒子便20元買了一把。才個把月，而且沒用過幾次，怎么就扔了呢？

老陳從垃圾桶里撿出傘，撐開一看，傘骨折了一根。老陳里里外外地瞅，估摸著能不能修理一下。正看著，兒子過來了，說“傘壞了，我扔的”，然后上班去了。

老陳搬出工具箱，找到一根鐵絲，比傘骨略細軟些，但能湊合著用。于是老陳將斷了的傘骨拆下來，換上鐵絲，把兩頭固定住，試了試，撐收自如。老陳嘿嘿一樂，粗胳膊粗手的，還能將一把傘修好，他挺滿意自己的手藝。

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用了個把小時，老陳知道兒子一定認為不值。他會說，你去小區里散散步溜達溜達多自在，或者窩在沙發上看看電視不舒坦嗎？哪怕坐陽臺上曬曬太陽，打個盹，逗逗貓，呷杯茶……

老陳卻不以為然。他感覺換了一根傘骨，就能讓那把傘繼續為家人遮風擋雨，比做什么都香。

兒子家有個小閣樓，事實上已經成了儲物間，一些過季、不用的東西，或出了點兒小毛病用不順手，以及一時沒空拿去修理的家具、家電，統統都被請進了閣樓。而這些放進閣樓的物品，很快就被遺忘了。

老陳從孫子那兒學到一個詞“束之高閣”，覺得真形象，真準確。就是這個小閣樓，卻成了老陳每次來兒子家小住時最喜歡待著的地方。

這 次 來 時 ，天 還 算 涼快。誰知老天一個炸雷，就把夏天召喚來了，一天天地熱起來。記得兒子家原來有 3 個電風扇的，可老陳一個也沒找到。

他上了閣樓，看見 3 個電風扇都蜷縮在一個角落里。老陳一個個插上電試，其中一個完好無損，于是把它的每一個葉片擦得一塵不染，擱置一邊。

另 一 個 電 扇 不 會“ 搖頭 ”了 ，一 直“ 噶 幾 噶 幾 ”響。老陳年輕時在村里做過電工，粗通電機，拆開后蓋找到了被卡的毛病。

還有一臺電扇，只有最高風檔可以用，旋鈕調到一二檔不反應。這個問題難不住老陳，他一看就知道是控制板接觸不良，一二檔按鈕撳不到位，就啟動不了。

老陳差不多花了整整一天時間，將兒子家的 3 個電風扇修好、擦凈，從閣樓上一個個搬下來。一個放在兒子的房間，一個放在孫子的房間，還有一個放在了餐廳。

兒子問，你房間沒電扇啊，我再買一個新的吧。老陳直搖頭，我又住不了幾天，你們家要那么多電扇干什么？再說，我有我的風。老陳搖搖手中的蒲扇——這是他從老家來時，老伴讓帶上的。

兒子一家下班或放學回來，如果沒見到老陳，都知道他肯定是在閣樓上搗鼓呢。

一個星期之后，老陳將兒子堆在閣樓上的幾把壞椅子一個個修好了。他最得意的，是將兒子坐過的那把旋轉椅也給修好了，那是兒子剛創業時買的，有感情，所以失去升降功能之后兒子也沒扔掉它。

其實那種帶機械功能的椅子，老陳從沒修過，他琢磨好幾天才發現了其中的奧妙。然后，愣是用小鋼鋸在椅柱上開了一個口子，裝上幾個插銷，讓椅子又能夠重新調節高度了。

兒子看到老陳的成果后哭笑不得，說自己早就不坐這把椅子了，留它就是做個紀念的。這讓老陳心里有點兒失落。不過他想，就算是紀念，也讓它保持了一個完好的狀態，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從垃圾桶里撿回的雨傘，還有將兒子家舊了壞了的物品一個個盡己所能修理好，讓它們再次活過來能夠繼續使用，這是老陳活了一輩子的理念——東西壞了，不是扔掉，而是修好。

就像莊稼地，種過了一茬，地里的肥力就少了甚至沒了，但不能讓它荒廢下去。你得給它施肥，幫它翻整，讓它重新煥發生機。老陳覺得，這才對得起一件物或一塊土地。

（摘自微信公眾號“半月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