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有效社交

游游

人是一種社會動物，想擁有幾個可以經常喝喝茶、聊聊天、散散步的朋友是種本能，但與什么人為友卻常常成為心里的一個“梗”。

一個年輕人向我傾訴他的苦惱。一次，他將一個好朋友帶到家里吃飯，父親卻不時偷偷地向他打聽朋友的私人信息，比如，父母是干什么的、在公司里是何種職位、月薪多少，弄得他很尷尬。朋友走后，年輕人批評父親過于勢利，父親說：“你懂什么！交朋友必須選擇那些條件比自己優越的，未來有事情時，人家才有能力幫到你，那叫有效社交，否則，朋友交得再多，有什么用？”年輕人說，他跟朋友的關系并未受到影響，只是從此再也不敢往家里帶了。

對這位父親的“有效社交”觀念，我實在有話要說。

應當承認，一個人交朋友肯定會有所選擇。你是一個看重規則的人，就不太可能跟那些偷竊的人成為“小伙伴”；你是一個仰望星空的人，就不會愿意與那些熱衷于吃吃喝喝的人攪在一塊兒；你是一個熱愛旅行的人，一般不會跟宅男宅女有深交；你是一個喜歡閱讀的人，就不會有興趣跟那些不學無術的混混打得火熱……但我們的這種選擇只應該跟性情、品質、興趣、見識等相對心靈化的東西掛鉤，而不可與家境、金錢、職位、名氣等物質或可換來物質的東西相連，否則，你的友誼就缺少應有的純度，你也很難走向真正的友誼的綠野。

人各有所長，我們的這些長處往往并非由職位、金錢、名氣所激發。一個人過分在乎外在的東西，不屑于關注別人靈魂深處的內涵，交際就會停留在表面，你能夠擁有的也只是一些得意時敬禮作揖、危難時掉頭就走的“熟人”。你不看重世俗的東西，欣賞對方心靈的寬度與高度，就會體察出朋友的品質、性情、見識、才華等方面的卓爾不凡，自己的靈魂就會不自覺地得到熏陶與提升。世人喜歡歌頌俞伯牙、鐘子期式的知己，其實，知己愿意為你付出，一定是感動于你的人格魅力。我們很難設想，一個只想獲得“有效社交”、時刻幻想從他人身上揩油的人，會有誰愿意成為他的朋友。

有個故事或許能給我們以啟發。后趙皇帝石勒出身于山西一個卑微貧困的羯族家庭，從小就幫同村地主郭敬家砍柴種地。郭敬生性善良，從不虧待小石勒，對他百般照顧。由于饑荒戰亂，石勒被迫流落異鄉。一次，兩人再度相遇，郭敬看到石勒頭發豎得像刺猬一樣，胡子蓋住了下巴，一身破衣爛鞋，潦倒至極，心里很不好受，當即買了吃的穿的送給他。后來，已成為前趙大將的石勒與西晉軍隊在河北交戰，大敗青州刺史李惲，他原準備將打敗的數千漢人將士全部坑殺。當他騎著高頭大馬，志得意滿地巡視即將被處死的那些漢人時，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一張非常熟悉的面孔，此人便是郭敬。石勒當時下令釋放郭敬，要求部下好生伺候，接著又赦免了俘虜，任命郭敬為大將軍，統領這支部隊。石勒稱帝后，拜郭敬為荊州刺史，始終信任不渝。

郭敬與石勒都不是在乎“有效社交”的人。想想看，當年郭敬對石勒付出善意時，石勒不過是個長工和流浪漢，神仙也想不到他會有后來的出息。石勒呢，做了大將，深受皇帝信任，找個領兵作戰的人并不難，不一定需要郭敬。只是他們一個在富裕時能憐惜卑賤之人，一個在得志時能善待落魄者，惺惺相惜，才成就了一段佳話。

世間有無數種社交，但有效的莫過于無視功利，在人心的土地上打下真情的樁基。

【原載《做人與處世》】

插圖 ／ 結交有錢有權的人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