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藕栗香

冬日閑暇，品茗，讀《紅樓夢》，尤覺書中提到的糖藕粥、栗子糕是霜天佳饌，同時浸染著市井氣息和田園風情。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中寫道，襲人差老宋媽媽給史湘云送兩個盒子，一個是鮮果，一個就是桂花栗粉糕。這足見栗子糕的魅力。第四十一回中的藕粉桂花糖糕也令人饞涎欲滴。藕段白皙清潤，藕孔塞進珍珠糯，加入冰糖燜煮。堆盤澆蜜，艷如年畫，滑爽清甜，生動可愛。

居小城，霜天清寒，冬陽慘淡，街頭飄來熬糖藕和炒栗子的甜香，頓覺喧囂塵世溫暖可親。裊裊熱氣中，香氣彌漫，行人駐足，大快朵頤，適才的寒意便蕩然無存。經典的街頭小吃總能傳遞濃濃的煙火氣息和釅釅的人間溫情。

街頭巧婦熬糖藕多選七孔藕。將糯米灌入藕孔，邊灌邊拍藕段，使糯米在藕孔中灌得滿當，再用圓筷杵實，藕節頭復位，以防糯米從藕孔中漏出。將藕段放入鐵鍋中加冰糖慢煨，快出鍋的時候投入碎桂花、赤砂糖，大火收汁，桂花糖藕就做好了。松軟的桂花糖藕盛在藍花瓷盤里，藕色絳紅，湯汁濃稠，桂花粲然。蓮藕的嫩、肥、白及糯米的糯、凝、亮，渾然天成。

搛起一塊糯米糖藕，醬汁和藕段緩緩拉起長長的細絲。放入口中，香甜之氣溢滿口腔。鄉人喜食糖藕粥，黏稠香濃，口味甘甜。糖藕浸泡在清粥里，給寡淡無味的清粥帶去了驚喜。吸溜喝粥，咯吱嚼藕，嘴里甜，心里也甜。

鄉村集場，公路邊一溜兒小吃攤，香氣裊裊襲來，惹得小孩子們拽著媽媽衣角不肯挪步。

能與糖藕爭艷媲美的便是糖炒栗子、栗子糕和栗子羹了。翻炒板栗的老者，蒼髯皓首，樸實敦厚，沙啞的吆喝聲將人引向歲月的深處。攤主選用的板栗籽實飽滿，砂礫是上好的清水砂，用鐵鏟不斷翻動砂礫和板栗，待板栗七八成熟時，加入糖稀，炒至板栗表面形成一層透明糖膜，方可起鍋。

糖炒栗子油亮溢香，肉色金黃，味道甘美，難怪清代郎蘭皋在《曬書堂筆錄》中說：“聞街頭喚炒栗之聲，舌本流津。”汪曾祺也鐘情板栗：“冬天，生一個銅火盆，丟幾個栗子在通紅的炭火里，一會兒，砰的一聲，蹦出一個裂了殼的熟栗子，抓起來，在手里來回倒，連連吹氣使冷，剝殼入口，香甜無比，是雪天的樂事。”此種場景，令人頓生莼鱸之思。

板栗取肉煮熟搗爛，加入糯米粉、老紅糖和燦黃桂花，拌勻，反復揉搓，直至有筋道彈性，再將板栗粉團拍成扁平狀，放蒸屜上大火蒸煮。這便是栗子糕的做法。

栗子糕呈淺咖色，松軟香甜，放在砧板上切成塊狀，裝盤即可食用。客人來了，幾人圍坐桌旁，盛一碗羊湯，嚼幾塊栗子糕，暖身暖心，咂咂聲中，洋溢著尋常日子的愉悅和自足。

“入村樵徑引，嘗果栗皺開。”清冷街頭，咂一口糯軟甘甜的糖藕和栗子糕，只覺內心清明平和，這溫潤的桂花藕和板栗糕便是最簡單的幸福。

宮鳳華：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學高級教師，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小說《秋月》曾獲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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