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魚的詩 [組詩]

夜魚

秋深物美

去菜場購菱角、嫩藕

適合嘗鮮小酌

適合聯想一塘的枯

也會想起有人從另一角度

使其“復活”

留殘聽雨，猶似枯塘不死

忽憶某詩友

烏發披肩眉目如畫

也曾拎過如此這般的購物袋

她精打細算，離去前一年

剛好還清了房貸

以為接下來將有無數春秋

可嘗鮮小酌

真不敢想她逝前的情狀

我開始心慌、氣喘

轉瞬七年，我掙扎沉浮

今天偶一閃念，天

就藍成了無盡的虛空

出菜場，突起一陣大風

一片碩大的黃葉

觸我肩頭，仿佛看不見的時間

在伸手拍我

又好像被我遺忘的逝者

在輕輕拍我

路經灌木叢

它躺在灌木叢里，與黃土一個顏色

這是我每天的必經之路

為了避開它我不得不

尋找其他出口穿出

依然逃不開

它日復一日地塌陷與腐朽

曝尸于野

一動不動的空寂

與幾步之外的風馳電掣形成對峙

漸漸，這種對峙也松懈了

它就要成為真的土

我想起見過的另一只貓

蹲踞在樹上，虎斑紋

寶石般幽冷的目光

驕傲、尊貴

如此聯想有些殘忍

但殘忍的概念只存在于活著

死亡不得而知

即便我最終的死不知道我所有的活

我還是要在活著時保持寶石般幽冷的光束

闖關東

一個民族的求生遷移史

靜止在墻上

哭喊是黑白的

眼淚是黑白的

搶到的一碗粥是黑白的

那一絲絲熱氣也是黑白的

破衣爛衫、窩棚、馬車

都是黑白的

靜止在墻上的黑白

似乎還在移動

和墻上的悲愴比

一個人的求生遷移史

簡直不值一提

想了想，我的“關東”

是怎么闖過去的？

閉上眼

曾經一幀幀的彩

不知不覺竟也變成黑白色

唯不知不覺

讓我心驚

山 中

溪水悠長恬淡

并不因踏入太多的足跡

而心慌氣躁

被人虛構的傳奇

和它并無關系

幕阜山，自有夢想

與人無涉

沿溪茂長的竹林

閑置如棋子的碎石

就連蟬鳴聲也與別處不同

沒有持續的聒噪

突發一聲，音調奇特

仿佛思考許久后的恍然大悟

繞過山谷，無人煙處

一掛瀑布飛濺轟鳴

像極了我的心動

太陽河

給一條河命名，除了詞典

還要有曲折蜿蜒的想象力

和清澈的眼睛

霧散后，陽光如金質的船槳

載來無窮的富麗

說來也簡單

能滋養出十萬畝葳蕤的

不過是光和水。宇宙原本就是

一場最神奇的化學反應

你只需順著水紋，就能

一步步與原鄉與光明接近

交界處

北國秋日陽光，到了正午

稱得上甘冽，涂艷了淡灰的山水

如果不是鐵絲圍隔，想象不出

這一大片溫柔的山水綿延

藏著三個硬冷的界限

電梯運載我們抵達高處

在這里，視線開闊，陽光更熱

真好，都曾經歷過苦澀的人民

正在共享沒有標界的陽光和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