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的魚（外三首）

蔣崢

擱淺的魚

湖上，折返的視線墜入悠悠南山

南山的白霧錯過黎明的漁火

漁火歸隱晨曦隕落的彼岸

彼岸那葉你我乘過的輕舟

輕舟揚起你我揚過的白帆

帆影已過千重山

天穹下，烏云展開蜷縮的身體

紛紛碎裂，碎裂的身體倏忽泛白

暮靄低垂，橋段反復再現

我搭過的冰屋，你堆過的雪人

雪人擦不干的淚眼

夜深處，水天盡白飛鳥絕

長長的足跡于云端大寫簪花小楷

停云在冰封的湖上放牧游蕩的風

和枯萎的影子

我記得，你說下一站到斷橋就再見

我還記得，斷橋邊同樣的白霧

白霧深處，漸漸淡去的馬尾辮

你的馬尾辮

你揮霍你的美麗，去往你鐘情的春天

我一個人。披一身露珠，重復我的冬季

在彼岸對岸的彼岸，張開嘴

窒息

魚尾紋

天空，被連番細雨洗凈

你眼角只留下一抹陳年的云影

殘妝易老，枯黃太濃

眉眼害怕煙花里的冷清

星光落入掌心，擠破指間的罅隙

肋骨在月色里勾兌月色

春風太遠，冬寒太近

遙遠的山已白頭

命運在天空中拓下又一個冷笑

閉上眼，歲月枯長

你期盼風喚醒低沉的大提琴，咧開嘴

無垢從笑容中拔節，悠長的呼吸

目光潔凈

流浪狗

天空的藍漸漸豐滿，薄云逃向遙遠

陽光與北風同樣冰冷，我不知道

它們是在思念親人，朋友

還是伙伴，或許

它們只是參悟腳旁的一抔黃土

夕陽西下，風

不愿說話，我只知道

我開始羨慕

它們的孤獨

呆呆地趴在草叢里

不搖尾巴，也不抬頭

后悔

你站在門口，看著我

八十歲的臉上滿是笑意

夕陽般溫暖的笑意

你就站在門口，不說話

夕陽的影子和你揮動的手臂

沉默的寒鴉與你挺拔的背脊

窗外的鳥鳴喚醒窗外的晨曦

晨曦將你的輪廓從我眼前一絲一絲剝離

突然想起，回憶是人世間嘀嗒行走的痛

突然開始，我像一個孩子似的

虔誠地哭泣